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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3:10:27 作者: 若詩安軒
「那更無妨了。」謝雲舟仰頭看向緊閉的大門,唇角輕勾,自嘲笑笑,「我只希望死前能見阿黎一面,好好同她講講話,即可。」
「謝雲舟為了她你是不是連死都不怕?」阿九真是氣傻了,直呼出謝雲舟的名諱。
「是。」謝雲舟目光熠熠道,「為了她,死我也心甘情願。」
阿九:「……」
阿九不能真看著他作死,見勸不動,乾脆上手去拉,奈何謝雲舟即便身子羸弱力道也不小,或許是心中信念堅定,總之阿九就是沒能把人拉起。
勸也勸了,拉也拉了,謝雲舟依然不動分毫,阿九沒辦法了,只能跟著他一起跪。
他想讓謝雲舟看在他也跪的面子上,心軟,然後,自己起來,哪料謝雲舟除了眼前那扇緊閉的門,其他什麼也看不到。
他一瞬不瞬盯著,任雨水從他頭頂流淌下來,沿著他臉頰、下巴、衣襟,流遍全身。
風裹挾著冷意吹拂到他的身上,仿若有刀子在他的肌膚上一點點刮過,所到之處皮開肉綻般的疼。
然,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未曾動一下。
頭已經痛到麻木,腥紅的眸子又酸又脹又疼,只能看到虛虛的影,風很強很大,落在他耳畔卻仿若無聲般。
他再次失聰了。
無聲的世界裡他的心越發靜了,腦海中浮現出許久前謝七說的話,他說,這是夫人這三年在府里做過的大小事宜,還有受過的懲罰,屬下都寫在本子上了,請主子過目。
他接過本子,伴著裊裊燭光看了起來。雖都是寥寥數語,但每一個字都像是扎在他的心上。
原來,她在謝府過的這般不如意。
也是湊巧,幾日後,他無意中翻找書籍,找到了江黎昔日寫給他的書信,那時軍務繁忙他未曾拆開看,今日空閒他便一一打開。
更湊巧的是,正好看到了那封謝老夫人罰跪,江黎對他傾訴的信。
字裡行間小心翼翼,即便是傾訴她也寫的極其委婉,與其說是傾訴,倒不如說是閒話家常,因為裡面沒有一絲抱怨。
謝雲舟還記得那日他看完信後的心情,難過,懊悔,周身像是攏著冷風,成親三年,他未曾給過她片刻暖意,反倒是一味的苛責與她。
說她不敬婆母,不尊長嫂,不護幼妹。
可事實卻是,她做到了極致般的好,等待她的永遠都是責罰,而他,身為她的夫君做的尤為失職。
他愛護所有人,可獨獨不愛護她。
他給了所有人溫暖,唯獨沒有給她。
他讓她嘗遍苦澀,卻未曾給過她一絲甜。
是他的錯,他負了她。
所以,今夜便是跪死,他都心甘,是他欠她的。
他心甘情願受著。
又過了半個時辰,眼見雨越發大來,阿九再次規勸道;「將軍你身子受不住的,起身吧。」
謝雲舟的聽覺又好了些,他冷聲道:「別管我。」
阿九見還是勸不動,提袍站起,走到門前重重敲起來,一聲一聲,「開門,開門,快開門。」
「我們小姐讓你們走。」門內傳來聲音。
「麻煩請你們小姐出來一趟。」阿九求道,「出來見見我們將軍。」
「我們小姐歇下了。」門內下人道,「你們還是快走吧。」
「將軍,江二小姐歇下了,咱們走吧。」阿九邊說邊去攙扶謝雲舟。
此時的謝雲舟身心俱憊,周身充斥著痛意,那痛不能要人命,但是會讓他生不如死,鑽心般的痛意,像是有什麼在啃噬著他。
用牙齒生生撕扯,一下一下。
可——
「不。」謝雲舟顫抖著唇重重吐出一個字,他說了,阿黎不出來,他是不會走的。
嘀嗒嘀嗒,雨順著他髮絲流淌下來,地上映出一片紅,起初只是小小的一片,隨後痕跡變大,周圍都是紅色的。
謝雲舟唇角也染了紅。
阿九驚呼道:「將軍,血。」
謝雲舟僵硬的抬起胳膊,慢慢擦拭下唇角,血沒了,少傾,還沒等他把胳膊放下,唇角再次有血溢出,順著他下巴流淌到他的青色衣袍上,隨後渲染開。
仿若一朵食人花。
阿九折返回馬車裡找出藥丸,強行讓謝雲舟服下,隨後欲打暈他,把人帶走。
謝雲舟像是早料到他會做什麼,淡聲道:「別動我。」
阿九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咽了下口水,悻悻收回,抬眸了眼天色,道:「今夜這雨怕是要下一整夜,難道你要一整夜都跪在這裡?」
「有何不可。」謝雲舟定定道,「別規勸我,你勸不動的。」
說話間又一陣冷風吹來,他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只剩唇瓣上的那一抹紅。
阿黎何止跪過一次,腿都給跪傷了,他跪這一次又何妨。
今夜似乎連老天爺都不想讓謝雲舟好過,雨勢不見減弱,反而越發大起來,一波一波襲上。
饒是身強體壯的人跪這幾個時辰都挺不住,更何況是身體有恙的,謝雲舟仿若飄蕩在海面上的孤舟,順著風勢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右晃一下,左晃一下。
像是隨時會傾倒,但又完全的挺著。
他心底最大的期翼是,或許,江黎見他這般,能原諒他呢。
「嘩嘩嘩。」雨落地砸出聲響,阿九說了聲:「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