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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2:35:10 作者: 去睡
可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謝景澄有時候,著實希望他也死在了十餘年前的那一日,死在了大雪紛飛的那一天。
可更多時候、理智猶存時,他又慶幸自己活下來了,慶幸他還有機會將這陳年冤案昭告於天下。
謝景澄咬著牙不說話,再次叩首,鼻尖上凝的汗珠滴在潔白的玉階上,暈開一小塊水痕。
可這一次,他叩首後卻久久起不來身。
也是在這時,快馬加鞭的德聖翁主終於趕到了宮門外,一路暢通無阻地朝大殿奔來。
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卻讓她心下大撼。
看不見盡頭的玉階之上,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匍匐著,他身後是連綿蜿蜒的鮮紅血跡。
「謝景澄!」她幾步上前跨上玉階,揚起身那出令牌朝著不遠處的宦官道:「我乃長公主之女,天子親封的德聖翁主!」
謝景澄竭力凝神,看向她手中的令牌,顫著嗓音道:「翁主,莫要將此殊榮浪費於在下身上。」
德聖翁主卻絲毫不聽,她聲音鏗鏘,擲地有聲:「攜免死金牌,換罪民言凌直達天聽,不受這跪拜之禮所困!」
她攜長公主之命,用這免死金牌為謝景澄保駕護航,只為讓他少受折磨。
按理而言,免死金牌無法轉移給他人沒,宦官們對此也拿捏不准,趕緊上大殿請示陛下。
須臾,宦官帶來陛下口喻:「宣罪民言凌,單獨入殿面聖——」
謝景澄思慮許久,一直在揣摩這帝王要的究竟是什麼。
可他仍未琢磨出個所以然,總覺得少了個關鍵信息。
時間緊迫,謝景澄自知自己時日無多,唯有放手賭一把。
少年天子依舊是他上次見到的那模樣,一副純良無害少年郎的模樣,見到他笑吟吟道:「許久不見,謝愛卿。」
謝景澄沉沉跪於殿下:「陛下聖明,罪民言凌懇求陛下重審言家舊案,還亡魂清白。」
天子早知他的來意,如今聽到也絲毫不訝異,高高在上地坐於輪椅,啜了口清茶:「哦?你口口聲聲說言家之案有冤屈,卻又自稱罪民,不知你何罪之有?」
謝景澄髮絲狼狽地貼在臉龐,語氣卻仍不卑不亢,不似剛受過刑地犯人。
若忽略他的一身血衣,興許他人還會認為他仍是在庭院中焚香品茶的貴公子。
他只是道:「罪民並非因家族而罪,而是犯下了刺殺朝廷命官的大罪。」
「因雪恥心切,罪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幾度刺殺朝廷命官,包括前戶部黃侍郎,柔然使臣阿里烏和林太師。」謝景澄再次俯下身,以額點地,「罪民自知滔天大罪已鑄成,甘願領罰,但還望陛下能重審言家一案,使真相大白於天下。」
他這番話字字血淚,偏生面前的皇帝是個冷心寡情的,依舊是那副懶散隨性的模樣。
他淺笑著問謝景澄:「朕為何要答應你?你可知言尚書之案乃先皇親自結案,朕此刻要再次翻出這陳年舊案,無疑於要背上不孝的罪名,皇室亦會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言凌,」天子笑意不達眼底,「你對朕而言又有何價值,能讓朕背負這些罵名?」
謝景澄低著頭,鼻尖縈繞著的是象徵著帝王殊榮的龍涎香,濃郁得令他陣陣發暈。
他閉著眼,猛得朝自己舌尖咬下,痛覺伴隨著血腥味瀰漫,讓他神志終於清明了幾分。
謝景澄腦中飛速閃過他進殿以來的所有細節。
不對,皇帝發現他並非謝景澄而是言凌後,反應太過於平靜了。
按照皇帝昔日表現的那樣,謝家公子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向來對謝家公子分外有禮,關懷備至。
而當他發現自己禮讓多年的謝家公子竟是個冒牌貨時,皇帝既沒有震怒,也沒有質問他真正的謝景澄在何處。
除非...... 除非皇帝早就知曉謝家公子已死,甚至是故意讓言凌這麼多年來冒名頂替,成為世人眼中的「謝景澄」!
當年言家滿門抄斬,為何他卻那麼湊巧地逃過了一截?
逃出去後被追殺,只有他的武術師傅一路護著他。兩人一老一弱,如何能這麼輕易地躲過天家的刺殺?
那位傳聞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為何恰好就被他撞上了?
謝景澄昔日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他只將這一切的一切歸結於他命大。
可如今細細想來,他才發現他的命,分明掌控在有心人手中!
換言之,有心人是故意讓言凌這個漏網之魚活下來的。
如若要做到這個地步,有心人得先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讓言家成功被污衊,甚至有足夠的權勢和力量能夠操控皇室侍衛。
又或者說,那個有心人就是皇室....... 先皇!
這一切都只是謝景澄的推論,他沒有任何證據,面色卻滴水不漏。
與天子談判,他需要有足夠的籌碼,能讓天秤毫無疑問地倒向他這邊。
事到如今,只能賭一把了。
謝景澄緩慢地抬起頭,直視九五至尊上的那人,語氣平靜:「陛下幫的不是罪臣,而是您在自救。」
天子神色一僵,微微坐直了身子道:「此話怎講?」
謝景澄拿捏著態度,心中打鼓面上卻不露分毫,緩聲道:「公元86年,陛下年僅7歲,先皇卻病入膏肓,全城封鎖消息。先皇自知時日無多,便在剩下的時日裡為陛下鋪平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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