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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2:07:03 作者: 玄嬈
    可沒有人會比簡紓更熟悉這裡,這間辦公室里的所有家具都和那間別墅書房裡的一模一樣,簡紓的思緒已經完全被這仿佛就是百年前的景色打亂,根本沒有意識到首相本人不在辦公室。

    他一點點掃過辦公室中的每一件家具,越發確定這就是阮世禮書房中的那些。

    明明是一張價值連城的書桌卻不被珍惜,上面到處布滿劃痕,指尖摸過凹陷的每一道深色疤痕,那些時光中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生動鮮活。

    窗台邊點著蠟燭,但似乎效果並不是很好,簡紓走進了才發現這不是普通的蠟燭而是香氛,在香氣進入鼻腔的一瞬間,他渾身一顫,那是阮世禮身上有的味道。

    簡紓曾細心觀察過阮世禮用的洗漱品,當然是阮家旗下某家生活用品的牌子,他倒是也記住了包裝的樣子,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他試圖再去尋找時,只能在這家生活用品店的歷代產品介紹書中找到一張一樣的產品照片。

    在這件房間裡待得越久,就越覺得不真實,這並不像是首相的辦公室,更像是阮世禮這個人的辦公室,沒有道理這麼多年,換過這麼多首相,辦公室卻一塵不變。

    簡紓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房間待了多久,他只記得自己有些累了,於是就在那張熟悉的躺椅上靠了下來,在他睡過去前,辦公室的大門隱約被打開過,進來的應該是現任首相梅拉,那雙綠色的眼睛他不會認錯。

    梅拉好像和簡紓說了什麼,但他實在太累了,根本顧不上回答,合上眼皮的那一瞬間時隔很久的失重感再次重現。

    在向下落的同時,簡紓終於弄清了梅拉剛剛說的是什麼。

    「竟然是真的。」

    *

    索爾十七年,首都第一公立醫院。

    醫院頂樓的走廊中站滿了人,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低著頭,保持安靜。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穿了莊重的黑服,其中只有一個一歲的孩子身上穿了件淡藍色的長袍。

    「簡臣,你把孩子帶過來做什麼!!」

    眾人中顯然地位最高的人正壓低聲音對抱著孩子的簡臣呵斥。

    「不是首相在信里說讓我把家裡的孩子帶來。」

    「這……」

    馬克做首相大人的秘書已經不下三十年了,他自然知道首相對索爾簡家一直有特別的關注,起初他還以為簡家中藏了D國的間諜,不然怎麼可能得到首相這樣的重視。

    畢竟當年A國擊敗D國就是靠間諜奪取一手信息,最終在戰略上取勝,可惜的是那些為了國家潛伏在D國的兵官永遠不會有被世人知道的一天。

    甚至據說首相會娶已經過世的首相夫人就與其中一位很早就被派到國外的兵官有關,那位兵官叫什麼來著,好像姓季……

    「馬克先生。」

    醫生低沉沙啞的聲音喚回馬克的思緒,「讓大家都進去吧。」

    細弱如蚊鳴的聲音在死一般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幽暗的走廊與室外一片晴朗的天空形成鮮明對比。

    馬克喉嚨一哽,抬手摘了貝雷帽,紅透了眼眶。

    好幾天緊閉的房門終於被打開,病床上正躺著的是每個A國人都為之祈福的首相。

    七十二歲的首相大人看起來要比表面年輕許多,縱然是風燭殘年,卻帶著歲月沉澱後才會有的美感,像是放了很多年才取出的酒,渾厚自在。

    不大的房間一下子被填滿,不留一絲一毫的縫隙,所有人都注視著病床上的首相,除了簡臣懷裡那個穿著藍色長袍的孩子。

    孩子正扒著簡臣耳後的頭髮,嘴裡咕嚕咕嚕不知在說些什麼,白嫩泛紅像是從雞蛋中剝出的皮膚,與在場幾乎所有經歷過戰爭洗禮的中老年人形成鮮明對比,他那雙藍汪汪的眼裡滿是天真,不帶一絲一毫的雜塵。

    良久,病床上的人才緩緩開口,還是他們最熟悉的語調,在無數次演講和工作報告中聽過的語調。

    可惜的是,這次沒有人能聽進去。

    許是知道自己的話不被重視,床上的人也不再多說,只是闔著眼等著最後一溜時光消散,這漫長的一生終於要結束了。

    他等這天似乎已經等了太久,許多期待早就被歲月消磨。

    是時候該結束了。

    「唔——」

    忽然,一直揪著頭髮的孩子像是被即將降臨的死神嚇到了,他輕哼,不安地扭動。

    「簡紓,別亂動。」

    簡臣壓低聲音呵斥,然而讓只有一歲的孩子乖乖聽話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一時間,病房內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祖孫二人身上,就連一直沒睜眼的首相大人也在此時睜開了眼,黑色的瞳如廣闊無垠的宇宙,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很少有事能讓它波動。

    而此時不安的孩子竟也看向了首相,四目相對的那剎,被切斷的東西終於重新勾連,一絲一縷,不再分離。

    那雙黑色的眸子在徹底暗下前忽閃,清楚地映著孩子左臉頰上的酒窩。

    不要!不要!

    被困在這具身軀中的簡紓想要咆哮,但,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真正的時空中,一歲的簡紓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老人會是他將來一生的劫,此時,天真的孩子只覺好奇,竟咯咯地笑了起來。

    被拉得嚴絲合縫的窗簾透開一縷縫隙,燦爛的陽光毫不猶豫地爬進。

    原來,他們曾在一個時空中相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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