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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2:07:03 作者: 玄嬈
    簡紓深吸一口氣,微微低頭,一直尋著的人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淺綠的草地中央,身著西裝的少年毫無顧忌地躺在地上,雙手枕在腦後,右腿微曲,雙目自然地闔上。

    細碎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

    簡紓覺得奇怪,阮世禮明明總是給人一種有點陰鬱的味道,但和陽光在一起時卻一點都不違和。

    他放輕步子走上前,低頭,上帝精心雕琢的那張臉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面前。

    額前偏長的中分劉海被少年掀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眉毛,眼睛,鼻,唇,臉頰的輪廓,一切都美好得沒有一點瑕疵。

    對美一向遲鈍的簡紓,也知道這是一副怎樣不可思議的畫面,他只恨自己不是楓丹先生不能將這樣的景色畫下來。

    簡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阮世禮,完全放鬆地,自在地,嘴角會帶著自然微笑地。

    像是一個普通的男孩,又像是不小心來到人間的天使。

    「看這麼久?我這麼好看?」

    黑色的睫毛像是黑蝴蝶的翅膀猛地展開,黑寶石般的瞳孔泛著光。

    簡紓現在能確定楓丹先生那副《神之眼》是照著誰畫的了。

    雖然楓丹先生大部分有關少年主題的畫都是以阮世禮為藍本,但後來圈內的藝術家一致認為《神之眼》里的眼睛不屬於阮世禮。

    首相的眼神太沉,思慮太多,根本不可能是畫上那樣不帶一絲一毫欲望的清透。

    現在親眼見過這雙眼的簡紓能篤定地反駁,這必然是阮世禮。

    根本一模一樣。

    就在簡紓沉浸在自己偉大的發現中時,本來慵懶地躺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微微起身,猛地攥住正簡紓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拉。

    「啊——」

    「阮世禮你找死啊!」

    簡紓沒忍住爆粗口,從草叢上撐起身,伸手就要去抓身邊正望著天空的人的領子。

    「噓——」

    阮世禮依然凝視著天空,但左手精準地一把握住了簡紓伸來的爪子。

    「看天上。」

    少年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繾綣。

    簡紓皺著眉被阮世禮按回地上,這小孩又發哪門子瘋?

    然而,當他真正抬頭看向天空時,那雙藍色的眼睛猛縮,再也沒有移開過。

    交錯的樹枝在某個位置突然消失,露出一片藍色的天空,天空中正飛過一群白色的天鵝。

    它們總是彎曲著的修長脖子此時完全地伸展開,貼在身側似裝飾品的翅膀用力地揮動著,像是要劃破天空。

    「你知道嗎?天鵝是會飛的。」

    簡紓一刻也不敢眨眼,他從來沒見過會飛的天鵝,即使在簡家的莊園裡就有十幾隻這樣的美麗生物。

    每到宴會時,在池塘中的天鵝總是來賓最喜歡觀賞的景色。

    他只知道,從古至今貴族一向喜歡天鵝的姿態,會用它來炫耀自己的財富和品味。

    「我從來沒有見過會飛的天鵝。」

    簡紓如實道。

    身側的少年輕笑,「我也沒有。」

    「但實際上,天鵝是候鳥,能飛躍半個地球。」

    阮世禮緩緩解釋。

    「我在一本小札記中看到,有人說在索爾公學的自然公園能看到會飛的天鵝。」

    「所以,你經常來這裡就是為了等天鵝?」

    簡紓之所以能找到阮世禮,就是之前聽他隨意提起過這處地方。

    「嗯。」

    「等了多久?」

    「從入學起到現在。」

    簡紓呼吸一窒。

    「天鵝之所以不會飛全是貴族的錯。」

    「那些自詡高貴的人捉到天鵝以後,就用殘忍的方法奪取它們飛翔的能力。」

    「或是剪掉雙翼中一側的羽毛。」

    「或是綁住它們的翅膀。」

    「或是縮短湖泊的距離,讓天鵝沒有足夠的距離助跑起飛。」

    「原本能飛躍山河的天鵝就成了貴族莊園裡的玩物。」

    簡紓不自覺地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少年,科赫基的話忽然湧進他的腦海。

    「阮世禮就是阮世禮。」

    在簡紓的眼裡,阮世禮是財政大臣的獨子,阮世禮是A國歷史上最偉大的首相,阮世禮是扛起全世界未來的頂樑柱。

    阮世禮唯獨不是阮世禮。

    一個人走上那條崎嶇孤苦的路,真的是他的期許嗎?

    簡紓的心瞬間絞在一起。

    他現在的做法和那些剝奪天鵝飛翔能力的貴族又有什麼區別?

    他憑什麼改變這個少年的人生?要他擔上那樣的枷鎖?

    看著阮世禮的側臉,簡紓的腦海里這樣喧囂著。

    可,心裡同樣有著另一個正呼喊的聲音。

    不,不是這樣的。

    他的首相從來都不是只為自己而活的人,也不是為了什麼功名利祿而犧牲自己的人。

    所有人都覺得必須放棄一方時,他能兼顧好兩者。

    他是逆行的瘋子,但他也從未忽視過身邊匍匐哭泣的人。

    或許一開始知道這個人是被迫,但,簡紓明白一旦真正了解他以後,一切早就是心甘情願了。

    他將視線移回天空,此時的藍色幕布上已經沒有了飛翔的天鵝,剩下幾朵悠然自在的白雲。

    「你來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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