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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2:07:03 作者: 玄嬈
    已經逐漸恢復了意識的簡紓:皮厚也扛不住猛摔啊!我又不是鐵做的。

    他努力地想要動一動,卻發現根本沒有辦法控制這副軀體,他好像飄散在時空的縫隙里,找不到支點。

    剛剛那股消毒水和檀葉的味道被木頭自帶的香氣取代。

    「這位公子真的是給你添麻煩了,我們家簡紓不懂事,惹到什麼貴人了嗎?哎……執意要把他送到那裡去,我是不是做錯了。」

    簡蘿手裡抱著給簡紓帶來換洗的衣服,深深地嘆了口氣,總是滿含笑意的臉皺成一團。

    「您喊我阮世禮吧。」

    少年的聲音少了幾分慵懶隨意,多了幾分鄭重。

    阮世禮?

    阮世禮!

    突然,有一股要將人壓扁的巨大力量,將簡紓向下按去,過去兩個多月的記憶像是決堤的洪水猛然將他吞噬。

    絕頂的窒息感掐住他的咽喉,巨大的疼痛瞬間從後腦勺處傳來。

    「咳——咳咳——」

    白色病床上,一頭黑髮散在臉側、頭上纏著白色繃帶的少年劇烈顫動。

    病房內瞬間變得混亂,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聲音,匆匆的腳步聲,尖銳著急的哭腔。

    彩色的世界像是柔軟的被單裹住簡紓,將他輕輕地送到世界上。

    簡蘿急忙地將簡紓從床上托起,抓過一旁的白色枕頭墊到他的身後,顫抖著手將木柜上的溫水遞到簡紓的嘴邊。

    「真是做什麼孽噢,沒事了啊,沒事了。」

    溫暖寬大的手掌攔著簡紓的肩膀,簡蘿柔軟的頭髮蹭在簡紓的脖子旁,送來絲絲癢意。

    「媽媽……我癢,哈哈……」

    「媽媽」這個詞不自覺地從簡紓的口中流出。

    話說出口後很久,他都沒能反應過來。

    簡紓愣愣地回味著這個簡單的音節,他有多久沒發出過這個聲調了呢?

    「媽媽,幫紓紓綁頭髮!」

    「媽媽,紓紓想要聽故事!」

    「媽媽,紓紓肚子痛!」

    深深埋葬的記憶被挖開了一個洞,漸漸地涌了出來。

    索爾28年,5月2日,索爾簡家的獨女簡舒死於情人的溫床,渾身□□,左胸口插著精緻的匕首,身上遍布青紫的痕跡。

    索爾28年,5月3日,簡家宣布與簡舒斷絕關係。

    索爾28年,5月4日,兇手自首。

    索爾28年,5月5日,簡紓收到愛思玲夫人用破舊麻布裝的一捧骨灰。

    「簡紓?你看得清嗎?我是誰?」

    熟悉的聲音從身前傳來,簡紓猛地抬頭,阮世禮和魯異尼後來怎麼樣了?他受傷沒有?決鬥?

    他有太多的東西想問,但在看清阮世禮的模樣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總是扣得整齊的襯衫此時半邊是灰土,半邊沾著血,被塞進西褲的下擺滑稽地被脫出了一個角。

    垂在額前的劉海散落地翹著,好像因為被主人的手粗暴薅過,顯得有點可憐。

    病房的牆角放著一柄泛著銀光的劍。

    劍柄是純正的黑色,其上刻滿了細密的花紋,繁複的線條最終在正中央匯聚,形成南郅阮家的家徽——藤曼纏繞成一個橢圓圓環,一本敞開的書上懸著一柄利劍,此外古老的文字將剩下的空白填滿——百年後大部分的學生都會對這個標誌眼熟。

    全國所有的圖書館裡有一半的書都印著這個標誌。

    貴族制被廢,但,那些曾經的歷史過往如空氣始終存在於這個國家的角角落落。

    就像水溶於水,早已不可分割。

    南郅阮家擁有的藏書達到七百多萬冊。

    這個數據被公開於世時,舉國震驚。

    更令人感嘆的是,阮家獨子,首相阮世禮在遺囑中將所有的書都無償捐給了國家。

    一個家族的輝煌到此結束,但,一個民族的文脈就此興起。

    「哥哥,你看吧,我說他肯定沒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最初那陣甜糯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簡紓心裡的酸澀和歉意。

    他向聲音的來源望去,只見才到阮世禮肩膀的簡夢然正雙目發光地盯著此時有些狼狽的少年。

    如果人類能有尾巴,他這個妹妹此時一定在瘋狂地搖尾。

    簡紓忽然想起之前阮世禮說他像小狗的話……

    「噗——」

    簡紓忽然笑出了聲。

    病房裡的三人齊刷刷地皺眉,奇怪地看向臉色依然蒼白但笑靨熠熠的簡紓。

    歷史書寫的還是太保守了點。

    這哪裡僅僅是標誌的美人,是會蠱惑人心的神明吧。

    即使當年A國敗了,就憑這張臉,他相信阮世禮一定是俘虜里活得最好的那個。

    *

    接下來的日子簡紓度過了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最幸福的時光。

    住在全索爾最貴的私人醫院,吃著由某知名餐館掌勺大廚親手做的營養餐,每天都在醫院特有的圖書館裡借幾本書,雖然沒有歷史類的書籍,但現在能看到書,他已經很知足了。

    糟心的小屁孩變得格外乖巧,每天放學後都會來醫院看他並在簡紓的悽慘目光的凝視下乖乖地寫作業。

    但,阮世禮卻始終不肯告訴簡紓後來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每次只要他問起來,他總是語氣輕佻地蓋過去。

    「當然是我贏了。你以後都不會再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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