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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1:44:26 作者: 澤達
沈鈺沒出聲。
兩人在沈默家吃過午飯,在飯桌上兩人可和氣了,出了門就變臉收了笑,直到上車沒再交流過半個字,連發動車子的時候也沒吭聲,言進沒說去哪兒,沈鈺居然也沒問。
車子在一家花店前停下了。
沈鈺倏地扭頭看向言進。
言進:「怎麼,我理解錯了?」
沈鈺嘴唇翕動,言進把車停穩,摘了安全帶準備下車:「見家長,還沒見完呢。」
他沒理解錯。沈鈺沉默著,也取了安全帶,跟著下車。
「三束,」沈鈺跟在他身後道,「買三束吧。」
言進走在他前面,聞言在沈鈺看不到的地方彎彎嘴角:「好。我們兩人一起買三束。」
沈鈺沒反對:「嗯。」
三束,沈鈺的母親,言進的父母,正好三位家長。
在花店挑好了花,重新上車後言進問:「阿姨在哪個墓園?」
當著沈默的面一口一個「爸」,出了門稱呼沈鈺母親又變「阿姨」了,沈鈺不覺得有問題,這才是常態,他說:「城南墓園,叔叔阿姨呢?」
言進:「也在。」
車子再次發動,此刻車內雖然又恢復無言,但比起剛從沈默家出來時,氣氛似乎有所不同。
高樓大廈在飛速退去,越來越多的綠蔭蔥蔥搶占視野,離墓園越近,車輛和人聲越少,環境冷清,人也跟著冷清,沈鈺眼底映著熟悉的景色,許多年過去,只有這邊的道路沒什麼變化,他來過許多次,偶和沈默一起,更多時候都是獨自一人。
景多年不變,言進也是老熟人,加在一起,卻給了他新鮮感。
兩人先去看了沈母,後來到言氏夫婦墓前,沈鈺和言進放下鮮花。在沈默面前裝作恩愛,面對墓碑沒必要裝,也就不知此情此景該說什麼。
如果是兩個經歷了相愛相知再走到一起的人,此時可以說些感動的話、保證云云,他倆流程不同,對墓碑說什麼都不合適。
沒法對墓碑說,還是可以跟活人說兩句的,沈鈺看著言氏夫妻的遺像:「你和言叔長得很像。」
言進:「當年其他人也這麼說。」
隨著言進長大,跟他父親眉眼更像,可惜,他爸媽看不到了。
兩人除了放下花,也從墓園工作人員那裡拿了東西掃墓,墓園定期有人打掃,擦墓碑只是他們想做而已。
言氏夫妻兩座墓挨在一起,言母當年嫁人前就跟不可理喻的娘家人斷絕了關係,葬禮上替她真傷心的都沒幾個。
如果讓言進來,他會給兩人合墓,但當年他太小了,做不了主。沈鈺還有沈默,言進當年唯一的靠山爺爺因為兒子兒媳的離世深受打擊,身體每況愈下,老爺子再走後,他再沒有依仗的人,身邊全是豺狼,稚嫩的羽翼下還有個更幼小的妹妹。
叔叔?叔叔跟豺狼一夥兒。
在外人眼裡,沈鈺和言進仿佛生來就是天之驕子,風光無限,只看到他們光芒萬丈,羨慕或是嫉妒他們的年輕有為,可各過各的日子,各吃各的苦,「你以為」這三個字從來不是全部。
言進正擦著言母的墓碑時,一抬頭,沈鈺彎腰,正給言父擦著碑。
「這邊我來吧,」沈鈺也不看他,「方才你也幫我了。」
在墓園,兩人收了陰陽怪氣的神通,難得半句嘴也沒嗆,沉默著,內心卻奇異的鬆快,沈鈺覺得他今天其實有很多話可以給母親說,可惜不方便讓別人聽去,尤其是言進,只好攢著,哪天悄悄說。
日薄西山,言進將沈鈺送回了家,禮節性的留飯時間點,本該有一頓社交性的晚飯----沒發生在他倆身上,誰也沒說一起吃個飯,真是不該客氣的地方客氣,真該客氣的地方又不懂了,乾脆地分道揚鑣,連對方一杯水都沒討到喝:沈默家的不算。
沈鈺今日看來心情不錯,還有興致哼著不知名小調,直到他接了個電話,沈老爺子打來的。
沈鈺看著來電顯示,收斂了表情,接起電話:「沈董。」
「嗯,」電話那頭傳來沈老爺子低沉的嗓音,「明天到公司後,來我辦公室一趟。」
沈鈺:「好的。」
沒有多餘的寒暄與問候,說完事就掛斷,非常乾脆。
沈鈺和自己爺爺之間的關係很微妙,沈鈺對沈老爺子的能力才幹佩服敬重,但老爺子毫無感情的教育方式和沈默的境遇又讓沈鈺所有的叛逆心理全給了沈老爺子,當然,沈老爺子不在乎,他磨礪幼獸,就是要讓他有爪牙。
沈鈺第一次見沈老爺子是在叔叔的葬禮上,那時離他母親去世不過一年。
沈老爺子有兩個兒子,原本他已經不插手沈默的生活了,放這個無能的兒子一馬,可他沒了自己的繼承人,大兒子沉浸事業,走的時候甚至沒結婚,無後。
葬禮上,沈鈺頭次看見了自己的爺爺,他不像個老人,像根冷冰冰的柱子,也像山,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脊樑筆直,神色肅穆,他沒有如同沈默那般對著故去的親人泣不成聲,他的視線越過佝僂的沈默,看向了沈鈺。
沈鈺仿佛看到了一頭雄獅,他害怕地抓緊沈默的手,往後縮了縮,但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或許是孩童好奇,他依舊看著沈老爺子,沒有躲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