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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1:18:58 作者: 蘇拾一
雖然他心情好和心情差都是那張公事公辦臉,但還是有些微的不同。心情好時,他的黑度會淡一些,反之,則濃一些。
此時他黑得像剛剛硯好的墨,不為別的,起床氣。
他午睡一向定時一個時辰,絕不多,也絕不少,剛剛好。然而今日池硯來了,他只睡不到半個時辰。
雖然池硯是他唯一的至交好友,可睡不滿一個時辰,該生氣還是要生氣。
他用熱毛巾把兩張纖塵不染的雞翅木椅子來來回回擦了數遍,這才癱著一張臉冷冰冰道:「坐。」
池硯撩開坐下,微微頷首:「雀舌。」
「貴,換一個。」
「雲霧。」
「喝完了,換一個。」
池硯沉默:「隨意。」
「嗯。」
秦烈面無表情出了書房,片刻提著一個瓦罐進來,裡面裝的是他每年採集的立冬雪水,用來泡茶,比深山泉水還要清甜甘冽。
他走到擺滿茶具的案幾,先是焚香洗淨手,然後打開從太上老君那裡買來的三昧真火火引,煮了一壺雪水。
不多會兒,滿室濃郁的茶香。
秦烈端著托盤迴到書桌,給池硯倒了一杯,不多不少,七分滿。語調聽不出任何起伏:「招待不周。」
池硯看著金黃清澈的茶湯,眸底是淺淺的笑意:「多謝。」
「嗯。」
不遠處的書櫃,李八卦眼巴巴看著池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羨慕得口水直流。這茶她喝過幾次,叫武夷大紅袍!茶味甘澤,香氣馥郁!
閻王這根本不是什麼招待不周,而是招待太周!
老君說過,大紅袍古樹僅在武夷峭崖絕壁上存有四株,故取名武夷大紅袍,因著每年稀少的產量,不僅價格貴得可怕,甚至千金難買。
所以扣門如他,儘管有五罐,一年也只捨得泡一小壺,他一杯,她一杯。
李八卦擦了擦口水,秀氣的鼻翼微微翕動,小心翼翼地嗅著茶香,嘻嘻,喝不到,聞聞也是極好的。
這時,秦烈放下茶杯,開口道:「李慶軒的鬼魂借一日,一百兩。」
池硯也放下茶杯:「嗯。」
秦烈點頭:「付現銀還是銀票?」
「欠著,秋日送來。」
「要加利息。」
「嗯。」
池硯語落,秦烈就從昨日看過的書冊里抽出一張赤黑的符紙,指尖一點,一抹鬼火點燃了符紙,不多會兒,一道男聲響起:「大人,有事找我?」
秦烈指尖碾碎燒盡符紙,手指和黑灰融為一體:「判官,你讓馬面找到一個叫李慶軒的鬼魂。」
「李慶軒?」判官重複了一遍,頓了頓還是小聲問了一句,「大人找他何事?」
「租出去。」
「屬下馬上去辦!」
隨即,書房裡只有香灰落在鏤空銀爐的細微聲音。靜默片刻,秦烈打破了滿室的安靜:「你師兄的事可有頭緒了?」
師兄?
二師兄的師兄不就是大師兄嗎,大師兄有什麼事?李八卦一個激靈,不由伸長脖子,豎起耳朵仔細聽。
淡金色的光線穿過絹窗,籠罩在池硯的臉上,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他的表情:「沒有。」
秦烈打開抽屜,拿出一本冊子翻了幾頁,低頭認真看了半晌:「依照記錄,還有一年他就要又死一次了。」
因為隔得遠,他們交談的聲音又不大,李八卦聽得斷斷續續,只恍惚聽到了「記錄」,「一年」,她下意識撐著書櫃,往前探出半個身子。
嘩啦。
就在這時,她的手不小心碰到書冊,碼在角落的幾本書掉落在地,聲音不算大,但在安靜的書房卻尤為清晰。
糟糕!
李八卦懊惱地輕輕拍了拍碰倒書的左手,慌忙收回身子,把燒雞和酒塞到懷裡,貓著腰往後挪,不敢再發出聲響。
「誰?」
下一瞬,秦烈從椅子上起身,他看了池硯一眼,示意兩頭包抄,池硯會意,只是才走了幾步,屋外突然鈴聲大作。
是那種急促到刺耳的銀鈴碰撞聲。
有人闖進他的密室。
秦烈眸色一沉,默念咒語憑空消失在原地。
李八卦也被乍然響起鈴聲嚇了一跳,可她很快就回神,繼續埋著頭挪啊挪,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繼續藏身。
只是很快,一雙鞋攔住了她的去路,一片陰影籠罩在她頭上。
完了,這鞋……有點熟啊。
她梗著脖子慢慢抬頭,入目是一張熟悉的冰塊臉,池硯彎著身子凝視著她,薄唇微動似要說話。
不許開口!
李八卦猛地跳起來,眼疾手快地死死捂住他的嘴,緊張不已地盯著他:輕薄你了,快退吧,退吧!不要提罰抄!忘了罰抄!
然而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池硯還是一動不動,仍是靜靜瞧著她,深邃的眸子倒映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怎麼完全不靈啊!
她癟了癟嘴,鬱悶地鬆開手:「你怎麼不後退呀?」
池硯長睫微顫:「為何要後退?」
「我在輕薄你啊。」
「……」池硯眸光微閃,倏地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不許亂說話。」
其實一點兒都不疼,但李八卦眼珠子咕嚕一轉,當即眼圈一紅,撲到他懷裡哇一聲哭了出來:「嗚嗚,二師兄,我終於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