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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1:03:00 作者: 清悅天藍
    ……

    ……

    ……

    實在是太蹩腳的謊言了。

    但都用這麼蹩腳的藉口來堵他,周衡徹底明白明清的決心。一戳就碎的謊言都拿出來了,實在是就是徹底放棄一切。周衡忽然感覺到眼眶一陣發酸,他都不知道自己架在膝蓋間的雙手在拼命地顫抖,

    都不知道眼睛框裡,猩紅的血絲,正在摧枯拉朽般瘋狂瀰漫。

    那一刻的周公子像是一個被狠狠砍傷了了的獅子,暴怒寫滿了他的渾身,手腕上的青筋暴起,正沿著他那捲起袖子的小臂往上攀爬。他在隱忍著,隱忍體內的躁動,氛圍驟然凝結到冰點,像是下一秒男人就會一下子掀翻桌子站起身,像電視裡那樣上前去拼命掐住女孩的纖細的脖頸。

    明清徹底躺平了,如一灘爛泥倒在輪椅里,胳膊橫著架在扶手上,筆挺挺,眼神是空洞的,看不到一絲光。

    也沒有了眼淚。

    好像要是一個人還能哭,就說明她還有點兒知覺,明清感覺自己就這麼樣了,玩玩也好、奧運會也罷,解脫了其實沒那麼難受,就是把心臟給剜出來,徹底給扔掉。

    牙齒卻控制不住地用力咬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嘴唇給咬破了,鮮血在口腔里炸開,是腥甜的味道,她見過太多的血了,似乎都快浸泡在血液里,這麼一副蒼白無力的身體居然還能流血,明清舔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放棄了的釋懷嗤笑。

    昏暗的酒吧,檸檬水宛若烈酒,在唇齒間灼燒。

    周衡點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他忽然站起了身,什麼都沒說,或許是被弄的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站起身後拎著衣服轉身就走。

    起身的幅度過於大,叮叮咚咚撞倒了不少,桌面上的玻璃杯,夾在邊口的檸檬皮,壓在了地上,被叮噹砸碎了的玻璃塊割破著邊緣,青汁四濺,猶如暗紅的酒,肆意在方格磚地面上流淌。

    酒吧里的音響繼續唱下去,切了歌,換了一個女聲,悲傷的嗓音止不住地流。男人踉蹌著離開,華貴的衣服都遮掩不下狼狽。明清堪堪抬起了頭,望著那離去的背影,她忽然心臟就給用刀子絞了般,再一次撕開了無數道裂口。

    疼痛喧涌,腦海走馬燈似的扇過一道道回憶。六歲時在冰面上摔了無數個跟頭,從天黑摔到天亮,因為太猖狂被霸道的師哥師姐們推到男廁所教訓拿著棍子往她頭上砸,

    還有三進三出被國家隊開除,丁教練氣紅了臉大罵她不想混了就滾!跟韓國棒子起了爭執,被韓國男隊的人拉開後不分青紅皂白用冰刀刀背哐當砸在了腦袋上,還有還有……

    被高敏推出去,她為什麼要那麼拼命地爬起身,還要繼續追趕,縱使膝蓋已經疼到沒了知覺。

    為什麼,這一切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拼搏?為什麼都快死了還不願意放棄。她順遂嗎!她這一路真的有那麼如她所說的如外界報導的如外人看到的那麼一路暢通無阻嗎!

    真的是這樣嗎!你捫心自問,拍著自己的良心去說說,你的人生、你的短道速滑,真的就是一直以來都前途燦爛、沒有任何絆腳石嗎!

    「……」

    「有的。」

    ……

    其實在六歲那年,無數個黑夜裡趴在野冰冰碴子上的那一刻,她有過黑雲壓城逼迫的放棄,放棄之手都已經伸到她的嘴邊了,就是抬手的那一瞬間之事;被師哥師姐堵在廁所里拳打腳踢滅滅勢氣,她的眼淚都已經在眼眶邊打轉,只要放聲大哭那個想要繼續學短道速滑還是回家的天平就會傾倒;三進三出國家隊,恩師丁教練都讓她滾的那一刻,那一刻丁成棟大概是徹底對她失望了,就是不要她了,就是要把她這個孽徒給踹下去,徹底不要了。

    那天跟高敏比拼,第一次摔出去的那一剎那,她都已經倒在了冰面上,膝蓋也已經筋骨斷裂,

    那一刻,只要她繼續躺下去……

    無數的記憶碎片記載的事跡,只要她稍微偏了那麼一點點的信念……

    可是,沒有!!!

    從野冰冰碴子上爬了起來,繼續往前抹著鼻涕眼淚去滑下去;將眼眶裡的眼淚滾動一百下後在第一百零一圈開始前硬生生給咽回到肚子裡、抄起傢伙反殺回去;丁成棟即將要推開那扇徹底放棄她的門,她拼了命地爬上前,不顧一切地抱住了教練的腿,

    高敏推了她後,膝蓋骨都給扭斷了,仍舊再一次撐著氣站了起來,義無反顧往前沖。

    那不是一帆風順的人生之路啊!不是生下來老天爺給了她順風順遂!她不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她的一切「坦蕩順利」,都是憑藉著她那份從小都打不死的頑強精神,一點一滴從絕望之境將無數個即將湮滅的希望硬生生給摳回來的!

    那份堅強!

    那就是她最寶貴的財富!

    明清忽然抄起桌面上她那邊的玻璃杯,「哐當----」摔碎在了地面上,玻璃落地,碎片四起,伴隨著炸裂刺耳的聲音,耳鳴「吱----------------」響徹整個酒吧。水散開,潑灑了全部的衣裙布料。

    周衡一愣,已經走到了門口邊的腳步瞬間止住,他堪堪往迴轉了一下身,心臟仿佛再一次用力跳動了一下。

    下一刻,忽然看到原本已經死寂成一灘沉水,再也無了盎然生機的女孩,滑動著輪椅,履步維艱,到了他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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