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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1:03:00 作者: 清悅天藍
「實在是太猖狂了,但我卻有足夠的資本去叫囂。所以大概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一個人的人生怎麼能成為這般的贏家,是不是再這樣下去她好上天去擰了宇宙的天靈蓋?然後幾個月前,我的人生,就遭受了重重的一擊創傷。」
「徹底給打趴下了,甚至連根讓我舉著起來的脊梁骨都不留。剛摔了那會兒,我還依舊頑強著自己的那份信念,想著肯定總有一天,我還能再站起來,能夠再去奧運完成我那桀驁不馴的夢想。」
「現實卻從能教我做人……周衡,不是我自甘墮落,你看到我父母站在病房外面那絕望的眼光了嗎?這一個多月是經常這樣的,我每次都看到,心都攥了的疼。有段時間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很麻木,我一下子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的悲傷,就像是頭上被套了個套子,自己憋氣憋在裡面,一看到我媽在背著我掉眼淚我就難受,呼吸不動。」
「後來我終於弄明白了,其實也就是在我看到高敏去了澳大利亞那一刻起,我突然就恍惚過神來,知道了自己究竟為什麼那麼窒息。是因為這件事裡面,我自己應該是所有人里最難過的一個,傷畢竟是傷在我身上,一切承受不了的事情都是原原本本降落在我的頭上。然而之前我缺一直抱著一個樂觀的心態,想要將自己的情緒抽離傷痛帶來的悲苦,企圖去做一個跟命運對抗的勇士,然後去安慰別人。」
「一切都苦難,我不應該去逃避,我應該坦然去接受。我就該認清我再也站不起來的這個事實,我是個殘疾人我不可能再回到奧運賽場上了。這是放棄也好自甘墮落也罷,都可以,反正與其抱著那最後一絲看不見的光去祈禱,還不如就此認命、跟命運妥協。所以周衡,不管最後一個老中醫還是老西醫,對我來說都是那樣了,我沒那個力氣再去抱有一絲的幻想,再去調動全部的精力祈禱上蒼能夠眨眨眼再眷顧一下我,我知道我的前半輩子已經把我所有的好運給用完了,人不能一輩子都一帆風順,否則違背自然規律。」
「最後一個老中醫我也會去看,就當是最後走個流程……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夢想雖然沒了,但是我明清還是希望能好好活下去。只不過後半輩子不太想去見人罷了,就是過去認識的那些人,因為我的前二十年認識的人都是在我輝煌時期認識的,他們都見證過我曾經有多麼的桀驁少年郎,我不想再見到過去的人了,不是大家的不對,是我。我看到以前認識的人,一定會想起以前那些燦爛的時光。我不想情緒太大的波動,我爸爸媽媽因為我的這次摔傷,頭髮都一夜全部花白。我就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平平靜靜過完這輩子……」
明清笑了兩下,學周衡仰頭,眼淚都給笑出來了,好像這麼抬抬頭,眼淚就能重新沿著眼眶流回去。檸檬水原來這麼酸,酸的能把人麻木了的心再次給呼喚醒。
周衡低著肩膀,明清說這一長串的話的時候,他交叉放在膝蓋間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了,她把一切都攤開了的說,在這幽暗的酒吧里,把她所有的過去都給否決掉了。
不止扔下了他一個人,還有她的隊友、她的啟蒙老師,她前二十年一手締造出來的短道王國,還沒徹底繁華到世界之巔,就被締造者一手給摧毀。
他吼不出來,或者說沒有任何資格去吼了。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覺得痛苦,可最痛苦的還是莫過於眼前的這個女孩。
真的很想很想幫著她分擔一片悲哀,哪怕她還有點兒力氣去撕心裂肺地吼,去抓著高敏撓爛了她的臉,他也會助她一臂之力。可明清什麼都不做,徹底就這麼拋棄了。要是抱一抱能讓她稍微有點兒情緒波動也好啊,然而周衡卻伸不出手,去抱住那個徹底殘敗了的人。
終於體會到了為什麼生離死別前人都已經沒了哭喊,沒了掙扎。
因為已經一切都成了定局。
可……
「明清,」周衡把臉捂在掌心,迷茫地喃喃著,
「最後那個老中醫,他的醫術很好,上午才跟我說突然出山,我之前就是在法蘭西被當地黑勢力打斷了骨頭,找的他接的骨。現在什麼後遺症都沒有。他明天就會到,專程趕過來,他聽說過你的事跡,他說會拼盡全力把你醫治好……」
明清用無名指指腹擦了下眼角,別過頭去,看著那旁邊桌子角缺了一塊的木頭,深深地看了好幾眼,
「好。」
周衡抬起頭。
明清:「我沒說不見。」
「只是周衡,那百分之一的機率,我不會賭了。」
「也不想說,『如果好了……』這種話。」
周衡:「還是,要離開麼?」
順遂地跳躍到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問題。
那一刻,明清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渣一點兒的理由,把周衡給堵回去。
也不算思考半天,其實早就想好了這樣去說,明清闔了闔眼,長長的睫毛打在她白皙的眼瞼下,忽然眨了眨,空洞的眼底流淌出來一道細微的殘忍,
「周衡,」
「我一直以為,我們倆個人,」
「就是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