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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1:03:00 作者: 清悅天藍
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然而過去總是不敢談,怕耽誤,現如今她卻成了這樣,用打拼事業錯過去的時光,要是再用往後餘生成為他的累贅來索取……
前幾個月她還有那份對再一次站起來回到奧運賽場的希望,總覺得一定會有辦法的,所以連對周衡那份心思也都維持了下去,沒有被抹掉。可事到現在她沒了好起來的信念,橋樑坍塌,就連那份對周衡的感情,似乎也都成了枷鎖。
「爸爸,我不想耽誤他了。」
明宏抬了抬頭。
明清:「我知道我好不了了,最後那個老中醫也不可能有多麼大的希望。爸爸你不要再編著謊言安慰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好不了了,能夠再站起來都是困難。可能這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
「我不是個願意拖累人的人,我知道現在也有不少一方身體殘疾另一方願意不離不棄,周衡或許也會對這樣的我好一輩子。是我的問題,我可能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你們知道短道速滑對於我而言是什麼,那就是我的命。我的命都沒了,我還有什麼想要活下去的動力。」
明清吸了吸鼻子,眼眶濕潤了,一顆顆浸濕了長長的睫毛,紅色的眼睛在深夜燈火闌珊下照耀的格外令人心疼。好像這幾天都快把前二十年沒哭過的眼淚全都給哭光,就是自打信念崩塌的那一刻開始。
她以前是那麼討厭流眼淚,總覺得淚水是最解決不了問題的方式,會讓人格外懦弱。那個時候的她也相信著,世界上就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攻克不了的困難。
短道速滑這個話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成了他們一家人的禁忌,沒人再敢在明清面前提這個字,像是一下子被遺忘了般,刻意地去迴避著。
此時此刻明清卻自己提了出來。
「我到現在,左耳朵還會時不時聽不到一些聲音。我不願意接受自己是個殘疾人這件事,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舉動,都在告訴我,我就是個殘缺、不完整的人。」
「我再也沒辦法站在那最引以為傲、最意氣風發的冰面上了,也沒辦法在櫻花落下的季節里,聽著心愛的人在耳畔喃喃細語。爸,你知道我,沒人能夠再救贖得了我,因為我自己都救贖不了我自己。」
「或許過些年我可能會走出來,到那個時候會去找一些能夠讓我人生稍微光彩一點兒的事情。可是沒辦法再像是短道速滑那樣能讓我絢爛的了,我這輩子就愛過這麼一個事情,我沒辦法再去愛上別的……我不是執著,而是這個東西已經陪伴我了我整整十四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四年,它幾乎是和我一起生長的,長在我體內的一塊骨頭。要是讓我把這塊骨頭剜下去,怎麼可能重新再長出一塊來填補?」
「一定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沒辦法走出來,我會變得十分猙獰,再也沒有過去的你們大家喜歡的模樣。我會摔東西摔椅子摔杯子盤子,會把自己弄的十分糟糕。這個我能預料到,是每個突然失去身體活動能力的人必定會經歷的一場歷劫。」
她說的很平靜,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抱頭痛哭,除了雙眼微紅,泛著淚光。別的就跟在說著最普通的天氣狀況,仿佛說出來的事情是那麼輕描淡寫,一個雞蛋碎在了地上那般無關痛癢。
就是這份平靜,卻像是一把無形的刀,聽的人近乎要崩潰。
「爸爸,我不想,這麼再去折磨我跟周衡。」
「……」
「我不想,把他對我的那份深情,在那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痛苦中磨盡。我不想對著我愛的人發火,面對你們我還能知道克制一些,面對周衡……他本該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那麼光鮮亮麗的一個人,不應該有一個陰溝里的蛆,數十年糾纏在他的身上,去榨乾他對愛情的嚮往。」
「爸,我不想……耽誤他了。」
……
深夜裡的萬家燈火一盞盞熄滅,越來越沉寂的黑暗在籠罩。烏雲的天氣,就連夜晚的星光都看不到一丁點兒的蹤跡,只留下樓下長夜閃爍的路邊燈,以及潮濕沉悶的空氣。
樹葉在沙沙搖擺。
梔子花掉落下一片花瓣,落在了灰暗的地板磚中。
明清這小孩吧,從小就是那麼的有主見。她對自己的剖析十分到位。明宏很清楚明清確實不是個會需要一個人去救贖她的那類小孩,從小時候起,每每遇到困難,能夠將她拉出來的永遠都是她自己堅強的精神。
一旦這個精神崩塌了,那麼就真的是無人可以把她從黑暗中拉回光明。
她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所以永遠都要比別的小孩強大,永遠都是那個去安慰別人的人。當信念徹底沒了,拼搏下去的勇氣徹底飄渺虛無,她會把自己縮成一團,找個角落悄無聲息蹲下,
留最後一點兒的美好念想,不要去打擾到其他愛過她的人。
明宏一把捂住了臉,明清絕望中最後的一點兒堅強都留給了其他人,他悲嘆自己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傻女兒啊!體育局應該是宣了不讓她去冬奧會這個決定,她好歹也哭鬧一下啊,甚至去砸杯子砸盤子砸椅子也可以。
可她連這一點兒能夠發泄的情緒,都悄悄壓了下去,不想再給別人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