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頁
2023-09-07 11:03:00 作者: 清悅天藍
那是一個萬里無雲的晴天,四月份的北方仍然寒冷,櫻花在撲簌簌往下掉,街角混亂雜貨店門口,拴著繩子的小狗用力汪汪叫。
明隊一席黑衣黑褲,剪短了頭髮,踢踏著帆布拖鞋。衛衣拉鏈拉到下巴頂,帽子遮住眼睛,臉色極為的蒼白,戴了一副大大的黑色口罩,墨鏡也架在鼻樑前。
她應該是去買日用品,十來塊錢,明清從袖子裡拿出錢包,翻了兩下找出兩張十塊錢的鈔票遞了過去。賣東西的胖阿姨就跟看神經病似的打量著她,找了錢,袋子也隨意往她面前一丟。
明清沒接住,袋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因為那個時候的小城鎮,沒人會願意接受一個人套在套子裡生活,都會把她當成怪人。明清過去是多麼高傲氣盛的一個人,她擁有一切驕傲的資本。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在袋子掉落在地上後,愣是站在那裡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胖阿姨摔門,關上了店。
明清蹲下身,蹲在地上看了一會,目光越過雜貨店擺在外面的飲料冰箱,看向更遙遠的海岸線。
浪花滾滾,往前翻湧,擦著不是那麼金燦燦的海灘。
許久,她默不作聲,將袋子給提了起來,拍拍衣服,壓低帽沿。
往回走。
大概是搭建了無數遍心理建設。
就是這麼一個小舉動,杜曉東忽然就繃不住了。他忽然就扔了手裡買來的探望大禮袋,蹲在電話亭旁邊,默默地哭。每次世錦賽結束,四五月份,隊長都應該穿著冰鞋,帶領大家在訓練基地馳騁冰場、鑼鼓喧天地進行著下一輪的訓練。
現如今,一切卻都成了這樣。
杜曉東覺得自己沒臉見明清,可越是沒臉,那件事他就越是說不出口。後來他自己退役了,以為時間久了他能建設好心裡防線,能夠有那麼一天鼓起勇氣,承認當初造下的罪孽。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份勇氣,卻也隨之越來越淡薄。
越來越不敢見隊長,那件事的真相越來越難以啟齒,他在怕,不知道怕什麼,明明他都退役了、過的也相當狼狽,承認了就可以還給隊長一個清白,也不會讓他的生活變得更好。
就是,沒能說。
再後來,周公子突然就找上門來。
俊秀淡雅的男子,提著一紙袋的冰面監測資料,站在他面前,用兩根骨節漂亮且修長的手指夾著煙,不抽,爾後輾轉其它手指,熟練隨意把玩。
漠不關心,眸子裡透露著疏離,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記記重錘,砸在他的心臟上。
周衡輕飄飄地說,
「選拔賽前一天晚上的冰面,被人動過手腳。」
「杜先生,當時你並不在家,高敏也不在。」
「江北,打架事件,你和你的前女友都在現場。明清去跟徐音教練吃飯前,最後一個見的人是你的前女友高敏。而你的前女友高敏在和你、和大家一起去大排檔發生事情前,最後一個見的人,就是你,杜曉東。」
「解釋一下吧。」
「……」
周衡坐在車上,手伏著方向盤,車後視鏡吊著一串佛珠,紅絲線,小核桃。但核桃卻殘缺了大半,零零散散只剩下幾顆,被人用速溶膠貼心粘好。
杜曉東認識周衡的車牌號,一輛京牌奧迪,很低調,但流暢的曲線和銀灰色的車身能夠看得出這輛車其實相當昂貴。他也有聽說過「周衡」這個名字,多看看電視多看看報紙幾乎不會逃的掉「周家小公子」這五個字。
只是沒想到,居然和隊長扯上了關係。
杜曉東走到奧迪車前,還差四五米處就開始哆嗦。周衡這個人吧,表面上給人一種文縐縐的感覺,實則是條蛇,還是條眼鏡蛇。他盯著你看,一雙漂亮而又多情的桃花眼,透露出來的卻都是滿滿的冰涼。
像是吐著信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準備好了直接穿透你的心臟。
在他面前,什麼謊話都不堪一擊。
周衡降下車窗,用手按了下方向盤的喇叭,
「叭叭----」
啪!
胳膊伸出,打了個響指。
杜曉東提著褲子往前走,說句老實話他這一年早就在良心餵了狗吃的狀態下,將過去練就出來的儒雅氣質全部拋到了屁股後面。人一旦背負了什麼良心上的譴責,整個人就會開始消極懈怠,那是一種很疼痛的折磨,即便因為這事兒,你過的本應該更好。
但良心過不去,善良的小人在拿著斧頭砍你的後脖頸,
你就無法安心睡好一個夜晚的覺。
杜曉東深刻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若人生能夠重來,不,應該說是一年前那件事要是能夠重新來過,
那天下午,在那個他捏著徐音教練沒人麼表情丟給他的那張「退居二隊」正式命令冰冷文件的那一刻,
高敏突然推開門,哭的梨花帶雨,跟他訴苦著明隊劈頭蓋臉把她給訓斥了一頓,憑什麼一口否決大家想要出去聚餐吃飯的請求。
「她就是怕擔責任!可是這次世錦賽取得了空前成績,我提議出去聚一下小慶祝,又有什麼不對!」
「江北再亂,還能亂成什麼樣?還能給我們掏刀子打起來?」
「曉東哥,要不我們偷偷出去聚一下?大家也都想聚。就出去吃個飯……明隊不同意,她卻自己跑出去找教練吃飯,我們也出去吃。曉東哥,你在隊裡說話比肩明隊,只要你一句話,大家就跟著你出去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