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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1:03:00 作者: 清悅天藍
    【清清,怎麼了嗎?】

    怎麼了嗎?

    ……

    明清滾動眼珠,往那幾個字看了一遍,似乎沒看懂,又看了一遍。

    然後她好像突然就回過來神,空洞的眼睛裡瞬間就有了正常的高光,把臉往外一抬,臉被被子壓了壓,有些紅印子。

    伸手,摸了摸臉。

    忽然笑了起來,就跟平日裡並無兩樣。

    「沒……」明清搖著頭,沒用筆寫,就著那殘破的音節,笑著道,

    「沒事,媽媽。」

    人在聽力有障礙的時候,對於聲音的感知能力也隨之變弱,沒辦法聽到外人的說話,自己的聲音也無法正確接收,這也導致了為什麼聾人基本上不會開口說話,因為他們就算聲帶沒受損,可因為聽不見,所以發聲也不受控制,說出來的話會很奇怪。

    明清努力指了指臉,又伸手指了一下吊著的膝蓋,故作輕鬆道,

    「理療,腿疼。」

    「沒太有,精神。」

    明太太吊著的心瞬間落了回來,鬆了口氣,撫摸著女兒的額頭,

    「那,要不再睡會兒?」

    明清點頭,

    「嗯。」

    明夫人到底還是好糊弄的。

    可到了晚上,明宏來看房的時候,就沒那麼好糊弄過去的。

    一個人要是心真的被重創、受到了莫大的傷害,那麼她的悲傷是絕對無法完全給掩藏的住的。

    明宏是老師,擁有著三十多年的教書經驗,育人也很擅長。小孩子們在想些什麼、情緒在宣洩或者隱忍,他是一眼就能看出個差不多。

    明清趴在被子裡,裝睡,父親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靜悄悄地看著書。房間裡靜默的只能聽到點滴吧嗒吧嗒掉落的聲音。其實只要睡著了就好,睡著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傷過來。

    可是睡不著啊,閉上眼睛,就會意識到自己的腿不行了,奧運會會旗在腦海中不斷翻滾,再也上不了賽場和馳騁賽場跳上領獎台的執念一左一右衝擊著她的神經。她再也站不起來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再也回不到那皎潔的冰場,她拼搏了一聲的信念!

    她的信仰她的夢想,

    就這麼,凋零。

    還是克制不住地抓住了被子,死死攥住雪白的被罩。這一幕被明宏很好地捕捉在了視線中,其實今天中午從張醫生辦公室出來回到病房後,明老師就察覺到空氣的風向似乎輕微變了一點兒。

    明宏掀了一下手中的書本,合上。

    「啪!」的一聲。

    打破了夜晚維持的寧靜,也擊碎了明清強撐了一天的心弦。女孩趴在被子裡,忽然就開始悄無聲息流下眼淚,伴隨著情緒的崩塌,肩膀也開始逐漸起伏,能聽到很濃重的抽噎聲音,以及吸啊吸的鼻音。

    「清清。」

    明宏搬了張椅子,靠在了明清的床頭,對向明清面朝的那個方向。

    明清手指死死抓著被褥,聽到父親模模糊糊喊她,她的眼淚唰唰往下淌,那是絕望的吶喊,可就是已經這般境地了,她還是沒辦法放聲大哭,去悲痛她即將破碎的夢想。

    明明一切都在變好的啊!明明一切都應該朝著更好的方向去……

    明宏忍著悲痛,將女兒快要摳進肉里的指甲給掰開,攥在手中。

    像是小時候摔倒了、父親總會這般安撫她。明清和明宏的感情很深厚,是鮮少的父親疼愛女兒的樣子。

    沉默,卻每一處都透露著父親沉甸甸的愛。

    「爸爸,」明清側過身,讓腿不受到牽連,眼睛裡含著淚,用殘破的音節哽咽道,

    「我的腿,真的完蛋了嗎……?」

    「……」

    「你們不要騙我,我都、聽到了。」

    「上午,在值班室,門口,」

    「聽到的,媽媽,在求醫生。」

    「……」

    明清:「爸爸,你告訴我,我真的再也,站不上,奧運賽場了嗎。」

    「再也,跳躍不到那夢寐以求領獎台了嗎?」

    「再也……甚至再也,不能穿上,冰鞋了。」

    「……」

    「可是,我從六歲開始,就開始,滑冰了啊……」

    六歲,就開始,滑冰。

    數十年,整整十四個春秋光陰。

    明宏聽到了那破碎的聲音,那不僅僅是女兒耳朵不好導致的說話變調,更是打心底里對一件事情熱愛、卻遭受了突如其來災難後,徹底擊碎夢想的破滅。

    他怎麼可能不疼啊!

    天知道當時接到徐教練的電話,聽到明清摔傷了,他們夫妻二人是怎樣的一種震驚與崩塌,明夫人差點兒暈了過去,明老師作為男人又是丈夫,家裡的頂樑柱,無論遇到多麼大的事情都不能慌,天塌下來也得頂著。他安撫了妻子,跟徐教練了解了大概後,就火速訂票,夫妻二人連夜趕到了首都醫院。

    看著從手術室里推出來的明清,幾個月前最後一次道別還是活蹦亂跳的女兒,現如今卻臉色慘白就那麼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明宏瞬間崩了,但不能外露。只能等到妻子進去守房時才能去樓道里一根接連又一根地抽著煙,一拳又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磚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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