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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1:03:00 作者: 清悅天藍
    骨碌骨碌,啪嘰一下,

    小明老師整個人給摔了個屁股墩。

    只是摔了還好,然而她不光摔趴下了,膝蓋還給摔在了推水的小車底板的稜角。瞬間血就衝破了皮膚,沿著棉褲往外用涌。天氣相當冷,本身就凍得人腦袋不清晰,明清疼得眼淚都快迸出來,呲牙咧嘴,抓著推車的把手緩了好半天神,才稍微找回點兒神志。

    又冷又疼,她只能拖著疼痛嚴寒交織的腿,在血液還浸染著棉褲,後面還拉著沉重的水箱,

    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往回走著。

    回到基地宿舍,明清強忍著疼痛,先是把水箱給運到了洗手間,費力安裝好,看著熱水接通管道能夠順暢往下流後,她拍拍手,才又一瘸一拐蹣跚走回自己的臥室。

    房間已經被燒好炕,煙囪上冒著長長的煙,應該是教練給她燒的。丁教練很疼明清,訓練嚴格歸嚴格,但在日常生活上也是真的愛護她。

    明清扒了羽絨棉,小心翼翼將棉褲給退了下來,只穿著一條底褲。膝蓋果然給磕爛了,破皮,血流了好多,已經結痂,流過腿肚子的血凝結成一縷一縷,暗紅色痕跡斑斑,襯托著白細的皮膚,以及過去受傷後留下的刀疤,

    看起來猙獰又令人心疼。

    沒磕到骨頭是萬幸中的萬幸,摔倒那會兒她還在擔心萬一摔出來事兒那就麻煩了。其實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非戰鬥性減員,丁教練和明清都在每次出去時做足了防護準備,所以這次摔著也僅僅是磕破皮。只能說明清雖然不怕吃苦也肯吃苦,但受傷後生理上的疼痛也是要比其他的人更為敏感。

    她找到醫藥箱,翻出來碘伏和紗布,將擦手的抹布擰乾淨絞成一股繩,咬在嘴裡。然後把消毒棉蘸滿碘伏,一閉眼,用力摁在了破皮的地方。

    嘶----

    疼疼疼!!!

    眼淚直接飛出來,在熱乎乎的炕頭上,玻璃窗外是凝成了的窗花,幽蘭發冷,倒是很漂亮。明清的臥室里有一台廢舊的電視,只能收幾個台,CCTV5還是能收著的。

    明清不訓練的時候就窩在臥室里看看電視,剛好現在電視開著,正在播報最新體育新聞。漂亮的主持人說著足球,畫面一轉,忽然又開始重播前幾天短道速滑世界盃分站的比賽。

    是賽後發布會。

    熟悉的面孔,她最愛的隊友最好的搭檔們,坐在演播室的沙發上,一個個身影一張張臉,

    全部,寫上了自責與內疚。

    年僅17歲的雲蘇,明明也是獲得了1500m的金牌,卻仍然沒有一絲奪得冠軍的喜悅,垂著腦袋,雙手不知所措絞著運動褲。

    台上的主持人,字字珠璣,問她們女隊,為何3000m的接力會痛失獎牌。

    「那我們的短道速滑隊,對本次的世界盃比賽,以及後面2014年即將到來的SQ冬奧會,有沒有什麼想要跟觀眾說的呢?」

    「……」

    「……」

    「……」

    明清幾乎是要攥緊拳頭,纏到一半的紗布橫在空中,都忘記繼續往下纏。她看到當初跟她大打出手被體育局保下來的領隊、以及明明知道她是被污衊的卻沉默不作為的教練,拉著全體短道速滑的運動員,集體站起身。

    面向鏡頭,面向全國人民,

    滿懷愧疚與恥辱,

    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

    「讓愛好短道速滑隊冰迷以及對我們抱有期待的人民群眾,失望了。」

    ◉ 第38章

    那天晚上, 明清破例沒睡著。

    第二天體育館的訓練隊休息一天,白天體育館就空閒出來,所以明清撿了個便宜,難得可以白天使用冰場, 晚上就能睡個覺。

    然而大好睡覺時光, 她卻睡不著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里全都是電視上短道速滑隊集體面向鏡頭的道歉。

    那是戰敗了的失意,是被全國人民寄予厚望的慚愧。

    亦可以說, 在鏡頭前能站起來鞠躬, 這份屬於一個運動員的恥辱, 當初明清被公開舉行發布會、批判打架鬥毆的「罪狀」,體育局都沒有讓她從座位上站起來, 給全國人民廣大群眾彎腰低頭,鞠躬謝罪。

    太不堪了,太絕望!為什麼一切會成了這樣!她至今都還有些懵逼,因為在她的記憶里, 中國短道速滑隊向來是冬季項目的頂樑柱, 和空中技巧並列為中國代表團的希望,每一屆冬奧會都能取得輝煌的成績。

    在明清當隊長後,更是斷崖式包攬各種國際大賽的金牌。二月份的世錦賽, 她們明明打的那麼出彩, 發布會都是一人掛著好幾塊牌子, 大剌剌面對鏡頭, 笑談傲績。

    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滄海桑田。

    她睡不著, 爬起來穿上衣服, 獨自一個人偷偷來到了冰場。漆黑的夜晚, 空無人煙的冰面,體育館四方鏤空的玻璃,透過一束束皎潔的月光。

    明清換了冰鞋,護目鏡架在鼻樑上。冷清的冰面被光線打的一片銀白色,能看到一刀刀屬於冰刀親吻過的痕跡。她背著手,在跑道上滑過一遍又一遍,思緒千千萬,都不敵這一刻的心痛。

    她們說過,要拿全世界第一,每一屆奧運會的全部金牌的!

    那六個月,她其實是恨過短道速滑,恨過國家隊,恨過體育局,更是恨不分青紅皂白為了名利而將她當棋子一樣利用完就拋棄了的冰協。她甚至無數次想過再也不要回去了,一輩子都不想再踏上那個傷她千千萬萬遍的地方。那裡有她被折斷了的脊梁骨,有洪水猛獸,壓榨了她全部的熱愛,到頭來卻一腳踢開。沒人對她好,錯一次,就徹底成了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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