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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0:58:39 作者: 許期安
    更重要的是,要保護母親,不再讓她終日抱著父親的遺像默默流淚。

    年復一年,少年長成了堅韌的模樣,顧煜大學選讀情報專業,師從刑宗酩,眾人對其寄予厚望。

    刑宗酩早年隻身奮鬥在禁毒一線,數十年的臥底生涯讓他不僅擁有卓越的情報整理傳遞能力,其獨特精湛的作戰風格亦非精銳能敵。

    任務完滿結束,他回軍校任職□□,傾囊教授成功經驗,磨礪學員的心理素質以及體能極限,他親自組建了一支全能精英小隊,顧煜和傅晉之就是其中隊員。

    顧致誠當年就是因解救他暴露身份的隊友而亡,他格外重視培養顧煜,為歉疚的內心彌補一二。

    同一時間,阿法尼養精蓄銳多年,其黑惡販毒勢力在邊境地區捲土重來。在他眼裡,每一個軍人都應該為他慘死在金三角的兄弟償命,為他損失的千億美金陪葬。

    刑宗酩帶隊執行任務,在顧致誠犧牲的那片雨林里,眾人挑戰生存極限埋伏其中,熱血精英不願讓近二十年前的悲劇重演,遑論顧煜壯志。

    刑宗酩說:「窩點位置鎖定,我與顧煜從一號口進入,其餘隊員分散開來,鎖定人質位置,切忌不必要的火力衝突。」

    他多言交代道:「顧煜,聽從命令。」

    刑宗酩知曉顧煜心智過往,更清楚初生牛犢之士的衝動志氣。

    二人交替作戰配合,卻不想線人反水,傳遞給他們的情報半真半假,人質營方位就是其中一個錯漏信息。

    刑宗酩和顧煜矮身潛進草屋,才發現中了圈套,躲避不及,帶有大劑量毒品的飛鏢槍直射入後頸。

    待意識歸攏,顧煜和刑宗酩被捆在石柱兩端,刑宗酩身上綁有定時炸彈,而阿法尼端坐中央,戲謔地瞧著二人。

    阿法尼知道顧煜就是當初那個兵首的兒子,他深諳心理之術,死亡是最好的解脫,唯有活在噩夢之中才是絕佳的報復。

    他命人解開顧煜手腳,架他走來刑宗酩身前,告訴他,只要在三分鐘之內拆彈,二人就能順利走出草營。

    毒品致幻,顧煜憑藉毅力強控顫抖的雙手,搖頭拼命晃散眼前陰霾,他用刀剪理著引線,而刑宗酩早就看出,這炸彈無論如何都會爆炸,阿法尼從沒有想讓他活著離開這裡。

    刑宗酩大喊道:「顧煜,你快走!」

    顧煜置若罔聞,他不能看著刑宗酩在自己眼前被害,汗水不過幾十秒的時間,浸染全部衣服,他顫抖道:「我能拆。」

    刑宗酩怒罵說:「你再不滾,老子回去關你禁閉,然後把你踢出隊!」

    他多希望他們能一起回去。

    時間僅剩最後十秒,阿法尼派人拉開顧煜,退到安全地帶,顧煜膝蓋磕地,雙目猩紅,眼眥均裂,拼命掙扎無果,就這樣

    ----塵土飛楊,血肉四濺。

    亦師亦父的恩師命喪紛飛黃泉,就在他眼前。

    那一枚炸彈,同樣絞碎震破顧煜的「生」命。

    「Times Over.」決絕的聲音宣告時間終止。

    顧煜崩潰道:「師父!」

    阿法尼將人丟進草營的木屋,絲毫不理毒癮發作的顧煜,他丟下一支手|槍,命手下撤離。

    他想讓顧煜自生自滅。

    顧煜蜷縮在地,憑藉殘存的意識,摸上那把冰冷的槍械,對準太陽穴,手指置於扳機處,卻被趕來的隊友「及時」阻止。

    人人都說顧煜衝動魯莽,人人都道刑宗酩經驗豐富,連顧煜自己都在指責中迷失錯亂,他已分辨不出,當時究竟是他魯莽行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還是刑宗酩下令如此。

    他背下全部黑鍋。

    顧煜被送回申城,在戒毒中心呆了近三個月,忍受非人的折磨戒去心癮。

    在刑宗酩的追悼會上,他的遺孀,那位曾經對待顧煜和藹可親,視如己出的師母駱頌芝,扯上他的衣領,無力拳腳揮在他臉頰脖頸,哭罵詛咒說:「你個無師無父的混帳畜生,如果不是你,老刑怎麼會死得那麼慘,你以後的妻子女兒都不會擁有比我更好的下場!」

    陳自臣等人拉開駱頌芝,而她此時已近情緒崩潰界值,癲笑不止,最終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症,送進養和療養院,一呆就是數十載的光陰。

    刑宗酩的遺孤刑熠澤,理所當然將自己驟然喪父,母親又瘋癲無狀的罪責歸在顧煜身上,十五歲的少年對顧煜拳打腳踢,不見往日笑鬧的場景。

    顧煜不敢也不曾還手,此後的生活里,他負責刑家的所有開銷,駱頌芝的理療費,刑熠澤的生活學雜費,也換不回少許原諒。

    有的只是三五成群的少年在深夜巷口的棍棒毒打,還有刑熠澤三不五時以親近之人的生命威脅。

    肋骨斷了再接,接了再斷,他甚至開始期待再也接不上的那天,亦或是斷骨直接刺進內臟的時刻。

    如是,他就不用在午夜夢回時分被噩夢折磨,不用在蹉跎的歲月里飽受心理煎熬之苦。

    後來,專業人員在事發叢林找到遺落的語音記錄器,哪怕證明了顧煜的清白,也再無濟於事。

    物是人非,瘋癲之人更甚,胸懷恨意之人更濃,感愧之人更迷。

    自那以後,他定期去戒毒中心做義工,向禁毒組織捐錢,去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執行任務,做一切能彌補的事情,只求上天能稍許饒恕他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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