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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0:58:39 作者: 許期安
顧煜向後撤了半步,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用謝,更不用道歉,以後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
顧煜心中對昨天的事略有疑惑,恰逢適當的時機,他問:「我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用槍?」
「應激反應。」顧煜表情凝疑,似是考究此話真假,闞雲開笑著補充說,「朋友都叫我遊樂園氣球射擊公主,因為我幫他們拿到了很多毛絨玩具,懂一些射擊技巧。」
闞雲開說:「我也有一個問題,你昨天其實看見那個人了對嗎?」
顧煜肯定說:「是。」
闞雲開斂眉垂首,她沒有細問原因,經年戰場經驗,顧煜怎會不明情況貿然行動,她慶幸自己這番舉動沒有破壞他們原本的計劃。
關公面前耍大刀。
顧煜安慰說:「你不用自責,也謝謝你,回去吧。」
闞雲開走出兩步,又返回顧煜身邊,眸若秋水般對視幾許,繾綣溫和的聲音娓娓道來,「忘了告訴你,這煙,是從你口袋裡掉出來的。」
月色在二人間不足半尺的距離飄飄蕩蕩,忽明忽暗的光影如拉圖爾夜間畫中的意象,烘托出黑暗反面的氛圍。
「為幫助整頓部隊紀律略盡綿薄之力,這煙我就不打算還你了。」闞雲開聲音帶著夜晚沉醉的醺意,拖著尾調道:「那……祝你做個好夢。」
第四章
闞雲開手中的煙是顧煜昨天大意落在她床邊的,正好被她拾了去。
她自是知道駐地禁菸,也知曉吸菸不利於恢復,之所以會點燃那支煙,就是料到顧煜能嗅到熟悉的尼古丁香,只吸一口讓煙燃起,以此作為吸引顧煜到來的誘餌。
事實證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如闞雲開所言,「好夢」是夜到來。
紅字灼目的倒計時,飛塵碎屑四揚的血肉,髒污白垢的注射器,拳腳相向滿目猩紅的少年,披頭散髮怒吼的女人。
顧煜雙手握拳逼迫自己從夢中醒來,可這些畫面情境猶如鬼魘之手,牢牢握住他的靈魂,逼他掙扎,望他墮落,看他沉淪。
顧煜猛地坐起,被子掉下床沿,胸前衣襟被汗水陰濕,不住地喘著粗氣,傷口撕裂滲血,染紅紗布。
手臂鑽心的疼痛刺激他的神經,而在此時,痛覺仿佛救贖,拉他走出夢境深淵。
張赫感到身旁的動靜,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揉著眼睛懶著音問:「老大,你怎麼了?」
顧煜用紗布重新包紮傷口,起身穿戴整齊出門,「沒事,你睡。」
已經半年多來沒再做過這夢,連他自己都以為那些折磨了他近十年的碎片不會再起,可今夜它們捲土重來,不斷提醒著他那些荒唐與詛咒。
他繞著訓練場一圈圈地跑,直到整個人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無星的夜空如電影幕布,那一幀幀的記憶畫面組成無助的舊電影,最終化為強酸從空中潑下。
闞雲開回到病房才偶然想起,自己的嘴是有些烏鴉邪性的。
祝你做個好夢。
這話,她每晚入睡前都對自己說,可若無酒精藥物幫助,沒有那一夜真的安枕好夢。
今夜顧煜最後的眼神,大約能讓她睡個好覺。
紅酒、洋酒亦或是安眠藥都不及他蘊滿陳年甘釀的眼眸。
天將破曉,黎明即起。
顧煜手掌撐地站起,他拍盡身上的灰塵,步伐不自主地走向醫療部,隔著廊中小窗,視線飄忽不定地逡巡病房中的各物。
輸液架、監測儀、床頭櫃,甚至是其上尋常的水杯,最終視線落在闞雲開挺翹的鼻樑上。
闞雲開驀地睜眼,撞進顧煜眼底星河,她嘴角掛上一絲得意,莞爾一笑。
顧煜眼神躲避,正準備提步離去,闞雲開低聲請求:「隊長,我手臂疼,你能不能幫我拿下桌上的水杯?」
顧煜站在原地未動,闞雲開改口說:「如果你不方便,介不介意幫我叫醫生?」
顧煜擰開門鎖進屋,提起地上的暖水瓶,往杯中加了三分之一的熱水遞給她,指尖相觸,體溫互換,顧煜收回手,正好瞥見她枕邊的煙盒。
他抽|出煙盒,放回自己口袋,不理闞雲開似是不滿的眼刀,眼神凌厲,像是說著「抽菸不利於傷口恢復」。
闞雲開沒有被顧煜冷淡的態度搓磨積極性,問道:「以後……怎麼可以聯繫你?」
「聯繫我?」顧煜說,「不用聯繫我,沒事我先走了。」
闞雲開挑眉默認,第二次在晨曦中看見這個男人的背影。
直到闞雲開離開蘇國的那天,她再也沒有看見顧煜。
那句「不用聯繫我」多少對她的心理造成了影響,原來被人看穿心思委婉拒絕是這種感覺。
經過數小時的飛行,闞雲開抵達闊別已久的故鄉,她比原計劃提早三天回國,蘇國信號有限,她沒通知任何人相關消息,在機場匆匆問摯友夏知遇要了公寓地址和門鎖密碼,打車回去休息。
在蘇國的這十多天,她雖面上表現的堅強膽大,實則對被挾持事件心有餘悸,沒有一晚能安然入睡。
回到平安幸福的國度,自是要先睡上三天三夜才能恢復元氣,籌備接下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