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PARTⅠ

  唐睿將車子開得很慢，起初衛靈還以為車子出了問題，來的時候也沒太注意，可是現在看見窗外一輛輛車從旁邊快速經過，居然連自行車也不慌不忙地越過他們，她有些擔心，支吾的道：「唐睿，你的車似乎開不快……」

  他答道：「懷孕三個月容易流產，要避免坐震動得太厲害的車子。」

  她懵了，敢情他是怕開得太快把她肚子裡的孩子給震掉了？可是開得比自行車還慢，這還叫車子嗎？他不是婦產科醫師嗎，怎麼比那些沒有常識的准爸爸還要神經兮兮？

  好不容易，在路人無數驚詫的眼光中，他們終於到家了。

  一進家門，一名中年婦女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飯桌上擺滿了各式菜餚，衛靈以為她是唐睿的親戚，正要上前打招呼，就見他拿出皮夾，掏出一張支票遞了過去，婦人接過，脫下圍裙跟兩人道別後便離開了。

  「她是……」衛靈疑惑的看著他。

  「鍾姊不是說你要多補充營養嗎？我就向家政公司請了個廚藝不錯的鐘點工。」唐睿拉著她坐到餐桌前，笑道：「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她感到很驚奇，從醫院離開到現在才多久時間，他就請了鐘點工？他又是什麼時候打電話聯絡的？不過話說回來，依照他開車的龜速，要搞定這些安排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想來對方應該也是用他留在哪裡的備用鑰匙開門進來的吧。

  既然他這麼有心，衛靈自然不會拂了他的面子，非常配合地拿起筷子，可是一聞到肉味，她霎時有些反胃，勉強吃了一口，她猛地站起身，捂著嘴衝進了浴室。

  「唔……」趴在馬桶上，她覺得喉嚨刺痛，心肺都要吐出來了，痛苦得要命。

  衛靈納悶，她怎麼就忘記了，前陣子自己一聞到味道重一點的東西就噁心，看來肚子裡的寶寶不好伺候啊……

  「沒事吧？」唐睿急急跟了進來，抽了幾張衛生紙幫她擦拭嘴角，輕輕拍撫著她的背，等她稍微好一點後，他扶著她起身，回到沙發坐下，他一臉懊惱的道：「沒想到你害喜得這麼嚴重，是我疏忽了。」

  衛靈覺得整個人好虛弱，實在不想說話，便擺擺手表示沒事。

  「你先坐一會兒。」唐睿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後便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沒多久他拿著兩瓶葯回來。「這是維生素b6，對止吐的效果挺好的，只是不能吃太多。」

  她吃了一片，又休息了半個鐘頭，終於覺得好多了。「你先去吃飯吧，飯菜都要涼了。」

  「嗯。」唐睿又鑽入廚房，端出一碗泡飯。「今天阿姨沒煮粥，我先用熱水泡了飯，你多少還是要吃點東西。」

  雖然沒有胃口，衛靈還是接過了碗和調羹，一口一口地吃了大半。

  她吃完後，他陪著她坐了十分鐘，確定她沒有出現想吐的情況，才匆忙去餐桌前扒了幾口飯菜，把東西快速收拾好後，他又踅了回來扶她回房間休息。

  「這個姓唐的對你還挺不錯的嘛。」晚上陳敏打電話來關心，聽到好友說起白天的事，她不由得取笑道：「不過他身為婦產科醫師，不是專家級的嗎，怎麼還這樣手忙腳亂的，真是遜斃了。」

  「關心則亂吧。」衛靈坐在床上，後背塞了個軟軟的靠枕，相當舒服。「唐睿在醫院是做手術的，肯定從來沒照顧過孕婦。」

  「說的也是。」陳敏又道：「我明天又要飛了，兩天之後才會回來，你一切小心，有什麼事就打給我，天涯海角我都會趕回來。」

  衛靈忍不住失笑。「你手機還不一定能開機呢！」人處高空中的飛機里，還要服務乘客，最好可以隨時接電話啦！

  「就起飛和降落的時候要關機，你可以傳訊息給我啊，這樣我一下機就能收到。」陳敏也笑了。「聽說喝酸梅湯能止吐，你不要太依賴吃葯，是葯三分毒。」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衛靈掛了電話，躺在床上昏昏慾睡，突然身上一暖，微睜開眼就看見有人站在床邊，她嚇得就要彈坐起身。

  唐睿輕柔地將她按躺回床上，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吵醒你了？」

  ..

  衛靈看著身上的薄被，輕聲道：「謝謝。」

  「不客氣，睡吧，今[rì]你也夠累了。」說完，他轉身走向房門。「晚安，衛靈。」

  「……晚安。」看著房門被關上，衛靈也懶得起身去鎖門。

  雖然陳敏千叮萬囑，孤男寡女同住一室，要注意安全，可是唐睿這麼紳士，她自從懷孕之後，變得又胖又丑，誰會飢不擇食到這種地步？於是，她放心的睡得香甜。

  隔天早上起來，衛靈熱得一身大汗，起床的時候可能一下子太猛，頭暈眼花，還噁心得厲害。

  她衝去浴室又吐了個天昏地暗，被唐睿抱了出來，還是難受。

  衛靈不由得想，如果她當初拒絕了唐睿，不搬來和他一起住，又不捨得打掉孩子，現在她就只能在那間破舊的套房裡獨自受苦。

  唐睿的大手慢慢揉著她的後背，替她舒緩不適。「我打電話問過鍾姊，早上吃點蘇打餅墊墊肚子再吃早餐，害喜的情況比較不會這麼嚴重。」

  衛靈順從地吃了半塊蘇打餅，催促道：「你去醫院吧，我只是早上起床太急了點，現在已經好多了，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沒關係，鍾姊來了之後，我的事情少了很多。」唐睿撫著她後背的手沒有停，解釋道。

  「喔。」衛靈輕應一聲，她的解讀是，他夠大牌，想去醫院就去，不想去就待在家裡，工資照拿，工作輕鬆，比外科醫師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吃完早餐，在唐睿的叮囑之下，衛靈又回到床上繼續躺著，生活跟養豬已經沒有任何分別了。

  唐睿恨不得她腳不沾地，一整天除了去上廁所，其他時間都讓她待在床上。

  白天睡得多，晚上反而睡不著了。

  衛靈在床上翻來覆去，覺得胸口脹脹的，下腹有點墜，不太舒服，她下了床，趿著拖鞋去浴室。

  明明沒喝多少水，怎麼一天到晚就想上廁所？

  入秋了，天氣涼爽，可她總是一身汗，味道還挺濃郁的，她怕著涼，不停換衣服，洗衣機上堆了好幾件。

  睡不著，自然忍不住胡思亂想。

  衛靈摸著小腹，只有微微的凸起，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她試著用掌心感受肚子裡的動靜，卻沒任何感覺。

  她笑了笑，聽說要懷孕四、五個月才會有胎動，她太心急了。

  她又想到自己就這樣做了母親，心裡難免忐忑，她真的能好好照顧孩子，將孩子撫養成人，教育成才嗎？再說了，她現在不用擔心生活，吃穿用度全是唐睿負責，如果一年後他們分開了，她就得自食其力，可是養孩子要花不少錢……

  衛靈邊想邊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她的專業知識不能扔，這幾個月溫故知新，等做完月子就準備回到社會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

  陳敏總說她想太多，她卻不能不想。

  嫁給唐睿原本就是權宜之計，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再者，隨著孩子長大，那張臉誰也騙不了，更何況是唐睿的母親，到時真相大白，縱使他多麼有情有義，她也不好繼續留下來，他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被知曉合法妻子的孩子是別人的，會損害他的名聲。

  事情理順了，衛靈心裡舒坦了不少。

  有了睡意，她回到房間，無意中瞥向梳妝檯的鏡子，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摸著自己的臉，人家都說懷孕的女人最美，她怎麼就越來越丑了？

  衛靈捧著厚重的專業書籍，不過兩個月，原本爛熟的知識，已經開始有點陌生了。

  唐睿拿著切好的水果出來，笑道：「看了這麼久，累了吧？吃水果休息一下吧。」

  她摘下眼鏡，笑道：「謝謝。」她有輕度近視，只有看書的時候才會戴眼鏡。

  「不客氣。」他在家裡總是一身灰色的休閒服，更顯挺拔修長。「中午想吃什麼，我讓阿姨去買。」

  換了好幾個鐘點工，最後終於有一個的手藝對了衛靈的胃口，這才讓家政公司固定了下來。當然，在薪酬方面，比其他的要提高了一些。

  聽見他這麼問，衛靈咬著蘋果，臉色有點尷尬。自從懷孕後，她口味變了很多，尤其是以前很多喜歡吃的，現在

  怎麼也咽不下去，就算家裡請了阿姨，但有些時候還是得麻煩他去幫忙買，她總覺得不好意思。

  看出她的心思，唐睿笑道：「沒關係，孕婦都是這樣的。」

  在他鼓勵的眼光下，她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我想吃對面的餛飩，還有煎餃。」

  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對面那間賣餛飩煎餃的生意很好，去晚了就沒了，要是等阿姨來，可能就來不及了，於是他道：「我現在就先去買餛飩，煎餃就不要了，煎炸的食物對身體不好。」

  「不用急，待會兒阿姨來了，再讓她買點速食餛飩，煮熟了就行。」衛靈看他拿了外套就要走，立刻站起身阻止。

  「沒關係，反正那間店就在對面，我很快就回來。」唐睿帶著皮夾，打開門就出去了。

  她只好坐回沙發上，用叉子叉起一塊蘋果，蘋果表皮上坑坑窪窪的，顯然削蘋果的人技術不太好，她小口地咬著，卻莫名覺得這蘋果很甜……

  不到十分鐘，門鈴響起，衛靈邊覺得奇怪，唐睿居然會忘記帶鑰匙，邊走去開門，來人竟是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

  對方也一臉詫異地望著她，疑惑道：「請問這裡是唐睿唐醫師的家嗎？」

  「沒錯，他出去了。」衛靈看著她，想她應該是唐睿熟識的人，便側身讓她進來。「你要不要先進來坐坐，唐睿很快就回來。」

  年輕女子點頭，一頭大波浪的長髮，貼身的鵝黃色套裝，顯得幹練又精緻。她盯著衛靈從廚房倒了杯水出來，紅唇一揚，自我介紹道：「我是唐睿的學妹，柳若。」

  「柳小姐，幸會，我叫衛靈。」

  兩人握了手，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衛靈不用抬頭也知道柳若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恐怕也是對她的身分感到好奇。氣氛有些僵，她只好率先開口，「柳小姐也是m國留學回來的？也是醫師嗎？」

  「前兩天回國，神經外科醫師。」柳若簡略地回道，終於將心底的疑問問出口，「衛小姐怎麼住在學長家？」

  衛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和唐睿之間的「交易」，她不確定能不能對這個女人說。

  「小柳，她是我的新婚妻子。」剛好回來的唐睿一推開門就聽到柳若的疑問，出聲回道，他手裡提著熱騰騰的餛鈍，看向衛靈問道：「你要現在吃嗎？」

  「我現在就吃。」衛靈起身要走向餐桌時，瞥見柳若滿目驚訝，她扭過頭假裝視而不見。要怎麼解釋，還是讓唐睿來好了。

  「學長，你什麼時候結婚的？」柳若心裡震驚，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

  「沒多久。」唐睿含糊地帶過，話鋒一轉問道：「你要留下來吃飯嗎？我讓阿姨多買些菜回來。」

  「不用了，我的住處還沒安排好，下次吧。」柳若拿起包包要離開，卻忍不住有些埋怨的道：「學長真不厚道，結婚這麼大的事，都不通知我們一聲。」

  「就是怕你們來鬧才沒說。」唐睿送她到電梯前，客氣的道：「有空過來坐坐。」

  「好。」柳若看著身旁的人，還是一如往常的英俊體貼，只是現在，他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盯著電梯樓層顯示的數字，有些遲疑的問道：「學長，你跟衛靈是怎麼認識的？」

  「偶然認識的，怎麼，你對我們的戀愛史很感興趣嗎？」說完，唐睿見電梯到了，笑道：「小柳，歡迎回國。」

  柳若緩步走進電梯，望著電梯門緩緩閉上，他的笑臉逐漸被掩去，她下意識伸出手，摁下開門鍵，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電梯一層一層地往下，就像她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聽到開門聲，看到唐睿回來了，衛靈不免怔住了。「你學妹剛回國，你不跟她敘敘舊嗎？」

  「她剛回國，要處理的事情肯定不少，先別打擾她，反正我打算過陣子跟回國的幾個同學聚一聚，到時再聊也不遲。」唐睿放下皮夾和鑰匙，來到餐桌前，看到那碗餛飩她根本沒吃多少，皺著眉問道：「今天的餛飩煮得不好吃嗎？」

  「好吃，只是……」她皺著臉，不是不想吃，而是又吃不下了。

  一連幾次都是這樣，他也習慣了，他把剩下的餛飩用蓋子蓋好，要是她晚一點想吃，他可以再幫她加熱。

  沒多久，阿姨買好菜來燒飯了。

  阿姨每次要去買菜之前，都會先打電話來問他們想吃什麼，才好確定要買些什麼菜，今天衛靈突然想吃母親以前燒過的肉餅和蒸蛋，可是阿姨做好了，她又沒了胃口，拿著筷子盯著桌上的菜發呆。

  唐睿無奈地放下筷子，問道：「衛靈，你想吃什麼？」

  咬著筷子，她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羊肉串。」

  阿姨剛收拾好廚房出來，聽見兩人的對話，笑道：「你們的感情真好，我很久沒見到這麼疼太太的好先生了，小姐，你真是有福氣。」

  衛靈面色有些窘，側頭看到唐睿卻是笑得一臉溫柔，臉頰一下子不知怎地變得滾燙。

  最後，還是唐睿打電話讓清真餐廳送來了羊肉串，這才解決了衛靈的晚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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