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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0:44:02 作者: 宴里春深
    長這麼大,從沒有人為他這麼做過,以前即便有,那些幫助他的人也都帶著目的,要從他身上獲取什麼。假情假意至極。

    他這一生所獲得的東西,都需要等價交換。所以他將利益看得很重,輕易不對人付出,即便對方先對他好,他也認為對方有所圖謀。

    因為他知道,付出,可能只是一個人的一廂情願,卻不一定能得到對方的回報。

    如果那個人付出,卻不想要得到什麼,那是愚蠢。

    他一開始,覺得秦雙翎看出他身份不同尋常,是帶著攀附之心救下他,可慢慢的,他發現她對他並不感興趣,只是單純想救他而已。

    這時候,他改觀了——他覺得她真的很愚蠢,白白付出力氣,受他的氣,卻依舊執拗地要救他,簡直太可笑了。

    可是,相處幾天,他一邊覺得她愚蠢,一邊卻又感受到了她的不同。

    她看似柔弱單薄,弱不禁風迎風就倒,可極為堅韌。他看出她一直在忍耐,她在等待,等待著能有一天,能夠帶著她妹妹逃離這個家。

    他不希望她的願望落空。

    所以,他不希望她死。

    不過,也只是不希望而已,他並不打算真的為她付出什麼,回報她恩情的金銀錢財,他會給她,但也僅此而已。

    可是,當看見她掉下去的那一剎那,他竟然想都沒想就追過去,不顧自己的性命,隨她一起跳下山崖,並且把她用力護在懷裡。

    那一刻,他腦中空白一片,竟只有一個念頭——

    他不會讓她死。

    他……怎麼變了?

    他竟然變成了那一個先付出的人。

    簡直荒謬至極。

    荒謬至極。

    這一生,自從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之後,他就再也不輕易對人敞開心扉,他表面待人溫和,卻睚眥必報,他的付出永遠帶有目的。

    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但隨著她跳下山崖的那一刻,一切,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

    耳邊傳來微不可察的、極輕微的呢喃,依稀像是痛苦的低吟,沈晝側過臉,幾乎是立刻,背上姑娘柔軟的額發,拂過他的臉頰,有些癢。

    他身上很痛,五臟六腑的傷,讓他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疼。

    但他不會倒下。

    因為他背上還有一個人。

    單薄的身體,幾乎感受不到的呼吸……卻讓他覺得,如果就這樣背著她,他好像就重新有了力氣,可以走很遠很遠的路。

    深秋,山谷夜裡寒冷,風吹過來冷得叫人發抖,身上痛的厲害,這樣惡劣的情況,這樣寒冷的天,他的心居然是暖的。

    沈晝低聲叫道:「秦雙翎。」

    沒有回應,背上的姑娘歪著頭,閉著眼睛,呼吸微弱。

    沈晝皺眉,把她向上提了提,很不客氣地道:「醒醒,秦雙翎,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妹妹賣掉。」

    回應他的,是迎面而來的一巴掌。

    居然是秦雙翎昏迷中聽見了他的聲音,掙扎著朝他臉上招呼了一下,她傷得重,打的力道不大,卻帶著濃濃的怒氣和悲憤。

    輕弱得像一陣風的聲音,努力道,「沈晝,你……你敢……」

    他被打了,不僅不生氣,唇邊還翹起了弧度,是個淺淡的笑,卻繼續不帶感情地道:「我怎麼不敢?你若死了,我不是白救你了?那我就回去把你妹妹帶走,然後發賣了,反正她覺得我是神仙,對我沒有防備之心。」

    秦雙翎睜大了眼睛,靠在沈晝背上,怔怔地看著遠處天幕下漆黑的山影。

    她知道沈晝說的是真的。

    槐米確實很喜歡沈晝,如果沈晝要帶槐米走,槐米根本不會抗拒,反而很開心。

    而且,帶走槐米,對於沈晝來說輕而易舉。

    他有尊貴的身份,大把的金銀,如果他提出要帶槐米走,秦父和潘娘只會喜笑顏開,甚至親自把槐米送到他面前,讓他帶走。

    「不行……不、能帶走……槐米……不行……」

    她心中愈發難過,眼眶紅了,聲音帶了哭腔,茫然地說。

    「那就活下去,秦雙翎。」他一字一頓道。

    那就活下去。

    活下去!

    她悲傷地沉默著,沒有說話。許久,望著夜空,喃喃道:「我好痛。」

    娘……她好痛啊。

    這段時間,槐米一直哭著說想娘,其實她也想娘了。

    明明以前,她也是有娘疼,有娘愛的孩子啊。

    沈晝感受到背上的衣裳傳來溫熱的濕意,她在哭,卻沒有發出一丁點的哭聲,甚至連呼吸都輕輕的,只是在無聲地掉眼淚。

    他心中再次揪痛起來。

    不由得粗重了呼吸,咬牙道:「不是跟你說了,痛就咬我嗎?再忍一下,我們就走出這片山谷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大夫。」

    秦雙翎在他背上歪了歪頭,注視著他的側臉。

    劇痛讓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她望著他,喃喃了一句,「我捨不得咬你。」

    沈晝腳步驟然一僵,震驚之下,竟停在了原地。

    「你說什麼?」

    他壓抑著內心的撼然,和那一抹莫名其妙的狂喜,努力平靜地問她。

    「我捨不得咬你……」她神思迷糊地呢喃。

    沈晝定定看了面前嶙峋的山路片刻,僵硬地扭過頭,對上她迷濛如水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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