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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0:35:54 作者: 吳百萬
王文宇的性格和他早期導演的作品風格一樣,平靜、隨和,甚至是有些溫吞。他的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羊絨衫,鼻樑上架著無框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是那種很容易讓人推心置腹的長相。
在今天見面之前,王文宇已經對《無人之境》這個項目做了充分的了解,再加上陸少珩可以做到和任何他想結交的對象投緣,所以兩人剛認識沒一會兒就相談甚歡,眼看就要開始稱兄道弟。
只是沒想到,溫和如王文宇居然好酒,且還是個酒蒙子,見酒就喝,酒量卻不高。一瓶酒開上桌,陸少珩這邊還沒嘗出什麼滋味,他就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人雖然已經醉了,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陸少珩舉起酒杯,輕輕地碰了碰王文宇的杯沿,稱呼已經從「王導」變成了「文宇」:「文宇,不管最後合作能不能成,你今天願意出來一趟,我都要感謝你。」
王文宇已經喝蒙了,他單手支著腦袋,笑了一聲,說:「謝我做什麼,要說起來,我還得謝謝陳濯呢。」
「陳濯?」陸少珩微微一怔,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原來這事兒沾了陳總的光呢?」
「那當然,如果不是陳濯,我怎麼會接觸到你們這個項目。」說到這裡,王文宇笑了兩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似的,壓低了聲音,湊近陸少珩,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他還說,哈哈,他還說,讓我給你這邊報價低點,他私下補償給我。我說這哪兒跟哪兒,如果是我看上的項目,別說低價了,不給錢我也願意接…」
「陳濯,你說陳濯他到底是為什麼啊,他明明那麼年輕,又那麼有天賦,起點還那麼高,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怎麼就再也不拍電影了呢。」
醉酒的人說話沒什麼邏輯,一不留神,王文宇話題又溜到了十萬八千里:「我和你說,你別不相信,我看得出來,他的心裡並沒有完全放下拍電影這件事,只是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這點陸少珩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否則那晚他也不會提議讓陳濯接手《無人之境》。
後來王文宇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陸少珩都沒有聽進去,回想起那天晚上陳濯的拒絕,陸少珩的喉嚨有些發堵。
「他…」他停了停,咽下嗓子裡的乾澀,問:「他為什麼會特地去請你來幫我。」
陸少珩的聲音很輕,不知是在問王文宇,還是在問他自己。
但這個問題王文宇還是聽見了,他艱難地坐直了身體,將杯底最後一口酒一飲而盡:「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問他本人去。」
說完,王導腦袋一歪,暈了過去,只留下陸少珩一個人清醒地面對一桌子的狼藉,一顆心不知可以往何處安放。
* * *
陳濯坐在成排的顯示器前,神色嚴肅地盯著屏幕里的畫面。
周揚觀察著陳濯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樣?」
在行業里有一種普遍看法,優秀的剪輯能讓平庸的電影重獲新生,而周揚就是這麼一位特別優秀的剪輯師。
這些年來周揚已經和陳濯合作了好幾部電影,配合十分默契,《金闕風月錄》的後期也是交給她的工作室來完成。
陳濯的工作習慣,她是十分了解的,周揚觀察著他變幻莫測的神色,在心裡祈求上蒼,希望陳濯不要再整出什麼么蛾子,儘快定剪,不要再摧殘她了。
但是陳濯還是用一句話打破了她的幻想:「暫時不能定剪,有些細節還得調整。」
周揚提出抗議:「為什麼,你又不是導演,讓導演過來和我說話。」
陳濯掀了她一眼,說:「這裡我說了算。」
眼看著希望落空,周揚像是被拔了氣芯一樣,癱倒在椅子上:「那今晚就先收工,明天再說,再熬下去,我就要猝死了。」
要知道,在這之前,她已經被陳濯逮著折磨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陳濯可沒那麼好打發,並不給她留情面:「夜裡少出去鬼混幾次,就沒那麼容易死了。你今晚九點半過後才來的工作室,別以為我不知道。」
「陳扒皮。」周揚眼看無力回天,罵罵咧咧地重新坐回到電腦前,又補上一句:「黑心資本家。」
罵歸罵,其實和陳濯合作有一點好處,就是剪輯師只要伺候好他一個人就行了,導演製片人在這個環節上幾乎神隱。不像她手裡的其它項目,誰都可以過來對她指手畫腳一番,有些製片人和導演自己的意見都沒統一好,時不時還得在她的工作室里打上一架。
要牛幹活可以,那必須得給牛吃草。陳濯還沒有徹底泯滅人性,在下半夜的工作開始之前,陳濯在附近的粵菜酒店訂了張桌子,請周揚工作室的所有人出去宵夜。
有這種好事,周揚怎麼可能拒絕,於是一群人大半夜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出門了。
凌晨時分,室內外溫差不小,一出工作室的大門,周揚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緊了緊身上的破洞外套,正想催促陳濯快點走,就見他停下腳步,看著台階的方向。
周揚順著陳濯的視線望去,她先是看見一根點燃的香菸,而後又看見了煙霧背後陸少珩的臉。
陸少珩穿著一身單薄的風衣,單手插在兜里,側身靠在樓梯的圍欄旁,心不在焉地抽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