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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46:39 作者: 慕舟淮
    「書看夠了?少看點書吧。」祝可山將玉牌拋給賀玄清,挨著他坐著,仰頭一看月光照下來,天都黑了。

    「不要你管。」賀玄清看著玉牌上磕磕巴巴的幾個字:「多謝。」

    祝可山靠著山壁,翹起二郎腿:「宗門裡沒人願意給你刻字?」

    賀玄清反問:「你不是人?」

    朗月下賀玄清依舊素得難以引人注意,祝可山一笑,沒有和他糾纏,說道:「明天我下山一趟。」

    賀玄清眉頭一皺:「不是剛從玉京回來嗎?又出山門豈不遭人議論。」

    「管不著我。」祝可山滿不在乎:「師兄,明天中門等我。」

    翌日,問靈宗下了暴雨。

    遲遲歸來的祝可山在雨里走了許久,他改道爽約不去中門,賀玄清怕是要氣死。

    祝可山手裡握著一隻葫蘆,裡頭全是增加壽數的丹藥。他的袖囊里放著許多丹方,也都是續命的良方。下山一趟已然證明這些壽數都是無用,祝可山面色發狠,將葫蘆拋下山去。

    從問靈宗的宗門大陣走到觀瀾峰頂,數萬台階在腳下,暴雨打在肩頭。祝可山心中什麼思路也沒有,一片空茫。

    繞過丹廬的時候,他聽見丹爐弟子在念丹方。他立刻判斷出丹方里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隨即能知這弟子出師從何人所謂何事。

    祝可山瞭然,自己沒出問題,只是推出賀玄清身上的全部因果還需要時間。知道賀玄清聽到心音,祝可山不是恐懼也不是遺憾,只是先感知到了賀玄清的結局。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不滅的丹爐上,問靈宗算不得什麼師門和諧的地方。丹修有丹修的冷漠,丹修弟子也大多不覺得丹修是條好道。認識一個賀玄清,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祝可山終究是被一雙群青顏色的鞋子攔住去路,頭上的雨停了。一把十二骨的石綠紙傘遮在他的頭頂,祝可山抬頭看去,賀玄清背後是刻著「丹砂入靈鼎,猶存救世心」的山石碑。

    祝可山笑了兩聲:「你找來了,挺快的嘛。」

    賀玄清勻出一半傘面給祝可山,袖子便被雨水打濕。他撐著傘從中門追到這裡,聽到門人議論幾分。不免語氣難聽:「你爽約得也挺果斷。」

    修真界的宗門裡到底誰會有傘啊,這東西根本就不該存在。

    賀玄清去中門前換過的道服,頭髮也是剛剛束好,身上素得很。祝可山看見上面有些修補,躲開了賀玄清勻出一半的傘。

    「祝可山,打一會兒傘要不了你的命的。」賀玄清沒把傘給他,兀自撐著往觀瀾峰走:「我學會避開雨滴的咒法之前,一直都是撐著傘在山門走的。」

    祝可山看著他,想不出那是什麼怪異的盛景。他鑽進傘下,知道那時候的賀玄清根本不可能有傘。

    賀玄清會從山門一顆一顆撿起自己好不容易煉好的丹藥,會不惹人注目地躲開別的弟子溜進廚房找吃的,他就是不可能有傘。

    「我不可能有傘?」賀玄清笑道。

    祝可山「嗯。」了一聲,沒有人需要傘的地方,自然不會有傘。

    賀玄清握著傘柄的手骨節突出,用了些狠勁:「我也沒有那麼差的,祝可山。」

    祝可山不知道自己進山門前的賀玄清做了什麼,許是像前天那樣對著挑釁一拳上去。心裡泛出一個想法:賀玄清雖然資質極差,卻用不著別人來幫忙,賀玄清自己走得出去。

    然而,這樣的日子不會有幾天了。

    祝可山心裡清楚得很,他雖然不像那些問卜宗門一樣能準確知道會發生什麼。但他能感覺到,這心音已經慢慢讓賀玄清有了變化。

    聽說西邊的什麼破宗門裡有個叫沈清的修士對心音有些想法,祝可山覺得沈清的想法不一定會全對,但他得做點什麼改變這莫名其妙的事。

    或許該下山去,找個合適的時機徹底下山去。

    賀玄清身上會怎樣,沈清又有什麼可論的,祝可山一概不知。他花了些許時間,在為數不多的消息里,只發現了沈清的資質是相當的平。

    這名字裡帶個清字是不是不大好啊。

    祝可山忽然跳脫起來,很多事情都沒有頭緒。

    因為他不說話,走到了觀瀾峰賀玄清也沒再理他。那把竹骨的傘立在門邊,進屋關門將他隔在屋外。

    暴雨落在觀瀾殿上,四角的金符在雨中旋轉。

    三年前也下過一場雨,祝可山解開了賀玄清萬千問題之中的一個,便是他賀玄清沒有資質。

    賀玄清沒聽過那詭異的心音之前,在問靈宗過得屬實謹慎小心。住在最遠的殿宇,看最生澀的道書。窮經一問不得答案,終究知道是自己沒有這個天賦。

    這答案在祝可山的眼中並不難破,也感覺不到有什麼影響心緒的理由。

    畢竟祝可山也有不會的東西,並非什麼都是天才。祝可山最不會的,便是下棋。賀玄清教了他數十年,祝可山依舊不會。磨得那樣的好耐心也氣得掀桌,和他說五子連線就算他贏。

    祝可山將棋盤復原,一塊一塊地圈出連起的地方。爽快拍手:「那這一局我贏了師兄五回。」

    賀玄清跟著拍手:「贏得好,贏得好,我服了。」

    祝可山又繞回那把傘前,抬手想要敲門,終究是停下了。

    什麼時候賀玄清向那道心音動搖了,他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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