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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46:39 作者: 慕舟淮
    墨明兮蹲下來細看,賀玄清的脖頸處有幾道痕跡。痕跡很淺,仍然能看得出頭與身子是相連的,不像是境中那些偶人一般的修士。

    墨明兮朝季鶴白搖搖頭,方才先入為主的想著境中所見,以為賀玄清真的沒有身子。墨明兮道:「他並不是。」

    季鶴白思索著:「那麼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墨明兮道:「你看見他的時候?」

    季鶴白將那陣法的事細細說來,又回憶道:「祝可山叫住我的時候,他說向賀玄清傳話已經不用傳了。」

    墨明兮被這麼一點,猛然想起祝可山剛才和自己說的話:「祝可山和我說……賀玄清的清是沈清的清。」

    季鶴白不理解:「什麼意思?」

    墨明兮搖搖頭:「祝可山像是認識沈清,言語之間十分熟絡。我本以為賀玄清與沈清有什麼交情,許是沈清將他扶上了代行掌門之位也未可知。」

    兩人還要細看,忽然聽見一串格外沉重的腳步聲。

    墨明兮吹滅蓮燈,和季鶴白一道隱入黑暗之中的廢墟後。

    風雪中,腳步聲越來越近,微光漸漸亮起。

    微光之下,映出祝可山的臉來。

    第46章 重影(一)

    金山雲海觀瀾殿,獨攬問靈宗風華。

    粼粼泛光的雪地上,紅衣少年逆風而上,身後留下一串輕快的足跡。

    「師兄!師兄!」

    金符在檐角被吹得旋轉不停,雪粒紛飛蒙不住他的雙眼,朝著殿前台階跑去。

    觀瀾殿殿中端正地坐著一個素得不能再素的人,他眼都不抬一下,只當沒聽見這聒噪的聲音。他低眉垂目,埋首在成堆的書山之中,丹方藥爐都顯得微不足道。

    砰的一聲,寒風伴著雪花灌進來。

    祝可山在門口逆光而立,搖頭道:「你那書再看八百遍也沒用。」

    「不用你管。」

    他將帶著寒風闖進殿中,劍氣將一扇扇窗戶全部推開。霎時間,這個大殿像是要被陽光穿透。陽光自天頂花窗落下,落在素衣人身上。祝可山道:「外頭天晴,師兄,出去看看呀。」

    「不看。」

    祝可山欺身過去,拿過他手上的書,飛快地過完內容:「沒用,這本也沒用。雪中天晴不比你這幾頁破書好開悟?」

    「那你自己去開悟。」

    祝可山討好道:「外頭多危險啊,我一個人去你也放心?」

    「放心。」

    於是,觀瀾殿中,祝可山說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個謊:「我找到了進境的方法你也不去?」

    賀玄清有些動搖:「你少拿話誆我。」

    賀玄清的容貌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少了些世故的溝壑,少了些精明。他眉宇之間有些內斂的愁緒,神情與在玉華宗時可謂判若兩人。

    金山雪海,霎時暗沉。

    沉寂的虛空中傳來賀玄清的聲音:「即便道未成身先隕,我也不做這般勾當。」

    祝可山聲音陡然急切:「你何必不懂變通。」

    「變通?無能者才想變通。」

    「你不就是那個無能者嗎?」

    「祝可山!」

    「抱歉……」

    黑暗中再次出現一道刺眼的光芒,不是陽光,而是劍光!

    一道劍氣直逼面門而來,將墨明兮推入廢墟之中。

    墨明兮不知所措地陷在碎裂的磚塊瓦檐之中,這劍氣來得太快,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看夠了嗎?」祝可山冷冷的聲線傳來。

    墨明兮捂著脖子咳了兩聲,那劍氣下手既快又狠,墨明兮甚至懷疑脖頸都要被它撞斷。他拉住季鶴白的手從廢墟中爬出來,震驚的神色還未從眼中散去,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不是我。」

    祝可山目光中寒意四濺:「不是你?!」

    瓦礫喀拉拉地作響,賀玄清的劍意肉眼可見的碾壓過來,散落在外的那些碎片瞬間化為齏粉。

    壺中日月劍陡然出鞘,對立在劍意的正中。

    墨明兮揉了揉發疼的喉嚨,又說了一遍:「不是我。」

    季鶴白臉上也掛著如出一轍的震驚,像是同樣在問:不是你嗎?

    墨明兮沒有回應季鶴白疑問的神情,朝著祝可山道:「玉京那日我算籌批命冒犯在先,不會再對前輩行此無禮之事。」

    祝可山收了他的神通,神情茫然了一瞬,道:「那便是我了。」

    墨明兮與季鶴白面面相覷,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在心中問道:「是他?什麼意思?」

    祝可山帶著無言哀聲踏雪而來,蓮燈仍然跳動著火光,停在賀玄清的身體邊上。祝可山雖然言語冷淡,看似喜怒哀樂在臉上,實則卻是表象。

    此時提燈的祝可山,渾身沉浸著一種切實徹骨的哀痛。雪夜憑弔,墨明兮挺熟的,上次躺在地上的還是他自己。

    祝可山聲音中沒了敵意,對著墨明兮揚了揚下巴:「過來給我看看,打傷你沒有?」

    墨明兮一動不動,淡淡道:「沒有。」

    祝可山有些不耐煩:「你站在哪裡,和我能不能讓你身死道消有關係嗎?」

    墨明兮仍然沒有動,他剛才分明看見祝可山在修補賀玄清的身體,怎又能分心懾神奪魄給他們看一段亂七八糟的過去。就連他都未曾察覺剛才的景象是虛,好奇問道:「你如何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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