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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46:39 作者: 慕舟淮
墨明兮並沒有在意季鶴白會作何舉動,疑惑的搖頭道:「命是自己的,是她救了自己。」
季鶴白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這話我師父說過。」
墨明兮歪頭,好似聽到什麼新鮮事:「你師父?」
季鶴白道:「我師父叫沈清,三百年內飛升的唯一一人。」
墨明兮點頭:「哦。」
季鶴白想從墨明兮臉上讀出來些什麼,追問道:「你沒什麼興趣?」
墨明兮眨眨眼,反問他:「貓也有飛升嗎?」
季鶴白:「不知道。」
墨明兮揣著手,一頭長髮鋪在肩頭,透過樹杈仰望天空:「那你怎麼選?救不救她。」
季鶴白認真的想了想,同他一起望著灰沉的天空,緩緩回答:「我覺得……我大概會選為她報仇。」
墨明兮沉默了片刻,思考著這話妙妙說不說得出口。他拿起垂到胸前的髮帶甩到腦後,快走了兩步,藏起臉上的情緒,試探性的說:「世間那麼多仇怨,你報不過來的。」
季鶴白望著他的背影,臉上沒了那些看著妙妙時的耐心和誘導,小聲的回應:「盡力而為。」
何晏的蹤跡追到墳地盡頭就消失了,好像整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墨明兮看著滿地無名墳冢,不由得好奇到底得有多少人死了才能埋成這一大片。他找了棵大樹後坐下來,準備等天黑到那村子裡去探查一番。
墨明兮問道:「靈根不同真就這麼容易死?」
季鶴白抱著劍,閉目沉思:「那就該拿別人的靈骨續命了?」
修真界的人哪怕只是築基,壽命也要比普通人長很多,很少有人在早期夭折。墨明兮看著那些靜靜佇立的無字碑銘:「有沒有可能,這是那些做了靈骨的人……」
季鶴白瞟了他一眼:「拆開來看看?」
墨明兮:「……」
這些人回到村中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日落沒有炊煙升起,悄無人聲。墨明兮枯坐到夜幕降臨,只在天光消失的同時,看見家家戶戶同時點燈。
季鶴白點了點他,神色警覺:「不對勁。」
墨明兮點了下頭,偷偷摸摸的靠那村子更近。
夜風由屋舍之間吹來,帶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墨明兮借這樹木掩映迅速靠近,風中隱約傳來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很快他到了最邊緣的一間木屋前,墨明兮在窗邊蹲下,聽見裡面傳來細細弱弱的哭聲。
屋內燈影重重,人影搖晃。
粗糙的聲音低沉道:「這是在玉京附近抓來的,不知誰散了消息,小修士最近都成群結隊難對付得很。我假裝求救演了好一通,才騙來幾個。」
婦人的聲音急切:「換得了多少靈石?」
水聲中傳來肯定的答案:「夠吃一陣了。」
墨明兮冒險探頭一看,他以為這兩人要殺人越貨,沒想到明晃晃的屋內,那修士還未死去,靈骨就已經橫陳身邊。
那修士躺在台子上,目光里透出一絲難以置信來。他本是來救人的,不知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他的目光沉浸在不解與哀痛之中,與墨明兮的目光交匯。那雙眼愣了片刻,居然在示意墨明兮快走。
屋內兩人清洗著靈骨,露出一片潔白。那小修士不言語,細弱的哭聲也沒了,緩緩的等待消亡的到來。
這兩人做起事情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修士的眼中也沒有來得及出現一絲暴怒。
騙來了,取走了,結束了。
日復一日,那村子外的無名墳冢就多了起來。
季鶴白眼神問他要進去嗎?
墨明兮心中生出一點點希望,他不想打草驚蛇,他想看看能不能救下還沒遇害的人。他小心翼翼的挨家挨戶探查,事實上他根本不需如此小心,每扇窗戶後都在做同樣的事,步調統一,如痴如醉。
他一戶一戶的往前走,走的太急差點被亂石絆倒。季鶴白在草垛後和他匯合,朝他搖搖頭,示意他自己看到的結果也是一樣。
不僅僅是這一間屋子內,而是這個破落村莊的每一間屋內都如同頗有效率工坊,拆解著好心修士的靈骨。
每一個人,都在做著這取骨的活計。沒人擔心撕心裂肺的痛哭有沒有人聽到,難以承受的喊叫有沒有人聽到。他們口中算著收益,手上動作熟練,磨刀的聲音,流水的聲音,嗚咽的聲音。
細碎的折磨聲中,墨明兮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這聲音他不久前才聽過。
他突然向村子盡頭的那間房屋跑去,風帶起他的衣袍長發將他牽絆,他要來不及了。
墨明兮仿佛跑在那個滅世預言之中,跑在如滔的劍氣之海和不解的心緒之中,不禁心中吶喊天道所示到底是什麼東西。
墨明兮這一生早就將規勸,守護和維持平衡寫在了命脈里。他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問劍台,又莫名其妙的走出了玉華宗。
他捻訣於胸,衍天算籌肆無忌憚的回溯著過去開啟著未來,他來不及了,他已經來不及了。
靈骨是生取出來的,少女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她臉上依舊沒有傷痕,純澈而美好。過得金丹期,她就會永駐容顏,再過幾百年,成為翹楚也未可知。
便是這樣一副金貴的靈骨,叫下乘者趁危掠奪,上乘者視若玩物。標上靈石的價格,做成虛假的靈藥。
他以為謝慈安只是個剛築基的小修士,不曾想他已經靠這樣卑劣的方法存活了不知多少個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