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PARTⅠ
2023-08-22 21:41:03 作者: 米包
邁入六月,溫度再攀高。
對於要參加指考的高三學生來說,神經也已拉到最緊繃的最後衝刺階段。
「老大,你就不能再教得更簡單點嗎?」某人哭喪著臉。
「我講得還不夠清楚?」
有人挑眉。
「當——當然清楚!是小的我資質駑鈍。是我對不起你……」是他笨,他該死,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哭喪著臉,吼一吼後,司秉安又乖乖埋回去解題了。
室內空調無聲涼爽,一早就來到尉遲靖家裡的邢貝貝完全無視一旁的慘叫哀號,早躺在大理石地板上,嘴巴開開夢周公去了。
沒辦法,她家沒冷氣吹,又熱得要死,來到這高級住宅,不只涼爽舒服,她的僱主忙著對某個快被佛腳踢開的傢伙進行特訓,沒她的事,她晾在一旁,自然而然就找了塊空地躺下,感受奢侈的冰冷,也理所當然的睡著了。
「可惡……為什麽我在這受苦受難,她卻在那裡睡大覺……」即便在做計算,司秉安嘴巴還是不得閒。
尉遲靖聞言瞟了一旁在地上躺成大字的傢伙一眼。
真是豪邁的睡姿。
假日不再穿著制服的邢貝貝改套了件條紋T恤和五分褲,頭髮還是一樣亂,身上沒半點飾品,只有長期經陽光洗禮的膚色發出健康的自然光澤。
她這樣子走在街上,說她是小學生他都相信。
「因為你要考的是K大,她不是。」
「為什麽你不去念別間……」
「嗯?」
「沒事沒事!我在算!我在算!」
某人揚揚眉,滿意地窩回沙發,繼續未看完的書。
A高中也算得上頗有名氣的「貴」族學校,現下已接近畢業,學校已全面開放高三學生可選擇在家自修,或是到校集中衝刺。
司秉安現下每日都到尉遲靖家裡接受一對一的茶毒,兩人都沒去學校,自然地,邢貝貝每天下課也直接到這兒來報到。
因為老闆要照顧那傢伙的成績,她自然也得幫老闆分憂,打理起兩人的吃食,別讓他念書念到血糖過低給餓昏餓死了。
中午時間一到,不用人叫的邢貝貝自動醒來,問候兩位大爺想吃什麽。
尉遲靖瞟了那仿佛有鬧鐘的傢伙一眼,緩緩說出「不辣的」三字。
雖然是淺顯易懂,但邢貝貝對於老闆對吃的東西到底是挑還是不挑一事,始終抓不著邊際。
「我要吃辣的,越辣越好!」另一個苦命的傢伙幽怨開口。
「吃辣上火,心浮氣躁不利讀書。」魔頭道。
「……可以吃的就好。」
「呃……我知道了,我、我馬上去買!」實在是怕了那道哀怨目光,邢貝貝立即逃離現場。
好可憐哦,同為嗜辣一族,她完全能體會可秉安的感受!
待邢貝貝買完午餐,已是半小時後的事了。
終於獲得特赦可暫時放下筆桿,司秉安差點沒歡呼。
「貝貝,你打算考哪間學校?」用餐時,司秉安閒聊地問。「還是你已經有學校念了?」
「我還不知道耶。」
「快考試了,你還不知道?」
「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升學耶。」她邊扒飯邊道。「我對念書沒多大興趣,本來想找保全那類的工作,可是我身高太矮了。要升學的話,學費也很麻煩……還是老闆,你要再繼續雇用我?」
果然,抓到機會,她立即又毛遂自薦。
司秉安心驚膽戰地偷覷向一旁悶不吭聲的人,見尉遲靖只是緩緩抬眸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應地收回視線,繼續吃他的飯。
「嘿嘿……」這下換邢貝貝乾笑,只是她臉皮比司秉安厚得多。「老闆,你不覺得我很好用嗎,耐勞耐操耶!」
不應。
「而且上大學後雜事很多,這時有個人跑腿多好呀,對不對?」她還拚命跟司秉安打Pass,要他幫她講幾句好話。後者尷尬一笑,愛莫能肋。
還是不應。
好吧,老闆不打算回應這問題。邢貝貝摸摸鼻子回去吃飯。
「反正我先搬出家裡比較實在。」她自語咕噥。
要不就去扛磚頭、水泥。她力氣大,勞力活的薪資也不差咧!
..
幾天後,到了畢業典禮。J高中和A高中隔了一個禮拜,相繼舉行。
早一個禮拜畢業的邢貝貝儼然家長代表,全程在旁參與觀看。
中途,她見到幾張熟面孔,微笑招呼,其中幾位卻像見著貓的老鼠,慌忙逃命。攀了個把月的牆,就連A高中的教官都認得她了,還過來跟她聊了兩句,順道感嘆沒在畢業前見到她追男成功真是可惜,鼓勵她再接再厲。
她和教官向來投緣,尤其還是個挺她的教官,很快就和對方成了麻吉。
坐在禮堂樓上觀看典禮進行,除了深深感嘆明明兩間學校那麽近,J校畢業典禮像火炎煉獄,A校卻有高級禮堂和冷氣吹,未免也差太多之外,質感好像也有差那麽一點。
A校的制服本就好看,今日竟還有人穿西裝或小禮服出席,果然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典禮流暢進行,她見到老闆大人多次上台領獎。今日的他還是老樣子,那套制服,只不過多加了外套,同樣的銀框眼鏡,同樣的髮型,同樣那副看起來會被強風吹走的模樣,臉上掛著淡淡笑意。
呃,說實話,相處的這兩個多月來,她發現老闆私底下其實不太笑,不想理人時也能完全不搭理人,和他對其他同學的和善客氣有點不同。
大概是因為她得仰賴他鼻息過活,看他對司秉安也是這態度,而司秉安同樣也得仰賴他的幫助。
嘖嘖,想不到老闆竟是這種欺壓下人的惡員外!不過……他給了她工作和薪資,又將自己的私人時間拿去教司秉安念書……
呃……老闆是善人,是大善人呀!
有奶便是娘。他給了她一條生路,他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奶媽了!
實在是太無聊了,邢貝貝獨自一人在看台上到處亂瞄,心思百轉,心中自語自言、自問自答好不樂乎!
眼神又一個流轉,突然,她視線落鏡在某個目標上。
再尋著那目標的視線,她看到正在台上受獎的老闆。而台下這號人物,盯著老闆狀似思索的表情讓她感覺不對。就是一股直覺,只稍一眼,她的目光便緊鎖住站在禮堂門邊那名穿著西服的中年人,眉心倏地皺起。
她清楚看到當尉遲靖下台後,那人的目光還跟了他好一陣子才移開。可一直到典禮結束,那傢伙始終站在那,靜靜觀賞,禮畢的那刻,只見他上前和不遠處的一位畢業生說了幾句話,便退出禮堂離去,乍看似乎與其他觀禮來賓無異。
眉心又皺了皺,她還沒釐清是否自己多心,但也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趕緊下樓準備迎接老闆去。
「尉遲靖同學,我替你拿東西!」見到老闆朝自己走來,手上滿滿的獎狀、獎品,邢貝貝立即上前代勞。「餓了嗎?要不先吃點東西,還是累了要先回家休息?」她一貼上立即又聒噪起來。
在學校,尉遲靖唇邊始終保持淡淡的笑意。
「先等秉安,老師抓他去訓話。」
「嗄,都畢業了還要訓話?」
「他要考K大,老師很擔心他的成績。」他勾唇微笑。
「K大?哇,看不出來他成績有那麽好!」或者該說那麽有挑戰精神,那傢伙臉上擺明就寫了「我很混」呀。
尉遲靖但笑不語。
等待時,幾個同屆的同學甚至學妹陸續上前找他攀談,還有人大膽開口跟他要了扣子,還不只一個。
他皆客氣應對,幾乎有求必應,完全就是個和善的好好先生。
但待他外套鈕扣消失了三顆後,他便低語朝她道:「我們到別的地方等。」
邢貝貝好像有點感覺得出來,老闆應是有些不耐煩了。她頗訝異自己好像開始能解讀出一些些他言行之下的態度。
兩人往人煙較少的後庭移動。
「老闆,沒想到你女人緣還挺不錯的嘛。」看起來瘦弱歸瘦弱,還是有少女欣賞他。她睇了他一眼。
「那是因為我年紀比較大,新鮮特別罷了。」他淡道。
「你那時病得很嚴重嗎?」聽秉安提過,老闆因為小時身體不好曾休學一年,因此年紀比同屆的同學還大上一、兩歲。
「還好,只是我從小身體就不好,那時
又剛好爆發SARS,家裡擔心,就乾脆安排我休學靜養。」
「所以你那時是得什麽病呀?」
「死不了人的病。」
……好吧,老闆大人不想聊這話題了。
來到接近後庭的迴廊,因這已經遠離人群,算隱蔽,兩人就此停下腳步。
邢貝貝手上抱著僱主的獎狀、禮物,繼續東扯西聊。
「這麽說來,你家人很寶貝你哦。」
「我是獨子。」
邢貝貝不太懂得獨子是怎麽一回事,從她出生那刻起,上頭就已經有了四個哥哥,更別說那一籮筐的堂表兄弟姊妹。
「不然我哥哥分送一半給你好了。」她開開玩笑話。「我有四個哥哥哦,堂兄弟也有七個,我家男丁旺盛得不得了。」
尉遲靖睨了她一眼,若有似無的勾唇,丟出一句,「難怪那麽野。」
今日,他算難得有興致的回了她不少話,還看似玩笑調侃她。
畢業後,相處的時日也剩不多了。
「唉,也不是我願意的呀,誰教他們……」
講起她那永遠只能玩官兵抓強盜的悲慘童年,她是說得聲淚俱下,小時候的她就像鬥牛用的那塊紅幔,後頭總有一群猛牛追著跑,很嚇人的呀!
聒噪到了一半,邢貝貝發現有人過來了。
竟然是剛才禮堂中,站在門邊的那個中年男子。
她略皺眉,瞬間分心了下。尉遲靖察覺她的目光,也轉頭過去看了眼。
今日畢業典禮,畢業生的家長親友們很多,這兒又是通往後門的通道之一,有人經過不足為奇。只稍一眼,他便又返身,沒再留意。
但才回頭,身後突然加速的步伐聲敲響了腦內警鈴。
身前的小傢伙倏地一聲大吼,在他還來不及做反應前,已將手上東西全往他後方砸去。
他被猛力推開,狠狠撞上一旁樑柱,待視線再看清楚時,只見白花花的光,一閃一閃……
對方手上有刀。
「貝貝!」
***
嘶——狠狠一聲抽氣!
「媽啦——痛死我了!」
「貝貝,你說什麽?」
「呃……我是說我有點痛……」痛到齜牙咧嘴的某人,咬咬牙,硬是把髒話全忍下來。
「小小年紀就逞兇鬥狠。」
「欸,我是救人耶?!」她抗議!
「那麽愛救,怎麽不去把報考簡章填一填?」
「啞巴啦?」
「大哥……」饒了她吧。
「叫什麽大哥,老子筆錄還沒做完,叫我邢警官!」
「……是,邢警官。」她家到底有多少個邢警官?
沉默了一會兒。
「這件事我不會告訴爸,你有什麽要告訴我的?」
「大哥,我最愛你了!」某人飛撲了過去,外加奉送一個臉頰熱吻。
***
仿佛已經過了半天,外面仍是艷陽高照。
尉遲靖躺在醫院的單人病房床上,窗外刺目的反光令他眯了眯眼。
此刻傳來敲門聲,他轉過頭。
「尉遲先生,警局和醫院這裡都沒問題了,接下來的我會再處理。」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進入病房。
「謝謝你,段律師。」尉遲靖朝對方道謝。
「這是我分內事,應該的。」對方回以一笑。「對了,稍早在你身旁的那小女生又回到醫院來了,現在被攔在外頭。」
尉遲靖沉默了會兒。「跟她說我睡了,請她後天直接過去我那。」
「尉遲先生打算後天出院?」
「今晚。」
段律師看來慾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上頭的家務事,自己不好揷嘴。
「還有,替我叫秉安回來。」他又冒出一句。
「董事長那邊……」
「說我堅持。」
「是。」
聽見回答,尉遲靖視線望向天花板,緩緩閉上眼。段律師見狀,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尉遲先生,沒事的話……」
「段叔。」床上的人突然喚。
「少爺?」
床上的人閉著眼,幽幽開口,「病床我躺膩了。」
只有一句話,看著床上已閉眼假寐的男子,段律師默然。
躺在病床上的尉遲靖也不再開口。
爸那圈子腥風血雨,外公這邊的商界也不是天下太平。但他知道,外公的安排不見得最為安全,卻是相對風險較低的方法。只有外公這邊的背景及人脈才能在發生今日這種事時,將案子搓掉,讓他繼續當個路人甲。
今時今日,低調才是他的保命最佳良葯。
「少——」段律師想說些什麽。
「算了,剛才我什麽也沒說。」他擺擺手,收回自己一時的情緒發言。
現在,還由不得他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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