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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17:09 作者: 洱珠/劍無吟
大概這世上的人都這樣,總嫌看熱鬧不嫌事大,總想著添一把柴,發揮自己自以為是的餘熱。
說到底他們的心都是黑的,醜惡的,從不憚於用最大的惡意去對待不相干之人,把人逼上死路,然後輕飄飄地說一句「哦,那是她應得的」,興許有良心的還會說一句「我只是隨口一說,也沒想她真去死」。
他們總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從不去探究真像,也不關心一個勢單力薄,手不能提刀的女子根本手段去謀害權貴,也根本沒有動機去殘害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他們只關心他們自以為的正義。
或許在人前他們是好父親,好母親,是好兒女,然而其內心骯髒、扭曲之極不可示人,因而總打著正義凜凜的旗號,將矛頭對準一個陌生人,一個弱者,大肆宣揚他們的偽善,來掩飾他們的極其虛偽的面目。
有人率先啐了一口,將手中的雞蛋往上一拋,卻不想因著距離遠拋偏了,心中氣惱,將剩下的一沓雞蛋勻了下去。
於是數個,來自不同方向的雞蛋裹著爛的白菜葉子追了上來。
有的砸到了溫遲遲的額角,有的正中眉心,有的從後背襲過來。
溫遲遲茫然地環視了一周,只見四周的眾人都面色肅穆,或露出鄙夷之色。
沒人阻攔,也沒人說一句公道話。
冬天的菜多麼貴呀,一顆雞蛋也通常是一家幾個孩子分著吃的。
而這些,都是百姓用來砸她的。
這些人,到底有多麼厭惡她。
原來從始至終,根本沒有人信她。
她心底有聲音在不服道:「不是我,不是!」
一遍又一遍,她反覆告誡自己,不要傷心,不要在意。
可她也只能在心底嘶喊咆哮給自己聽。
明明她包了一夜的餃子是好意,是想著為黎民祈福,她不求感謝,可怎麼會這樣呢?
溫遲遲最後將目光落到了衣冠整肅的男人身上,半晌後一種絕望的窒息感便涌了上來,她挪開頭,將自己縮成一團,死死地護住自己的小腹,任憑洪水滔天、飛石箭雨。
沒多久,便有人上來高喝一聲,將人群疏散開來,落在她身上的槍林彈雨漸漸平緩。
而她已然滿身狼藉。
宋也將不自覺握緊的拳頭悄悄放下,關節處已然一片青白,他緩聲淡道:「下一項吧。」
此話一落,便有太監端著龍紋紅漆托盤走了上來,在年僅六歲的幼帝停下,「陛下,這是除穢的弓箭與箭矢。」
小皇帝坐在上座,身子小小的,卻滿目威儀,他道:「交由丞相。」
大儺儀本最後一項除穢,所謂除穢,是兩發箭矢同時射出,自倀鬼兩隻袖籠中穿過,便意味著將一身污穢帶走。
這本要由皇帝親自完成,然而如今皇帝尚且孩提之年,手上沒勁撐不開弓,因而都是丞相代替,如此也只走個流程罷了。
宋也接過太監遞上來的弓箭與箭矢,將玄玉扳指扣了下來,又蹭了蹭手腕,才拿起箭矢搭在弓上。
將拉開弓,便聽付清漣道:「丞相且慢。」
宋也停了手上的動作,皺了皺眉,這才將目光挪到了付清漣身上。
付清漣輕笑道:「宋相,這隻倀鬼這樣的污濁狼狽,倘若草草了事,怕是對神明的不敬。」
宋也問:「娘娘想怎樣?」
付清漣招了招手,對著佩蘭說:「你去,替她略微整理一番。」
佩蘭聞言走到了溫遲遲面前,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將她帶到了台下角落,給她除了面具,拿出了帕子給她擦拭。
她低著頭,手伸到了溫遲遲腰側,剛想要攥著溫遲遲腰側的衣裳方便她擦,便見著溫遲遲身子僵住,下意識地避開了腹部。
佩蘭手一頓,心中隱隱有了預感,細細地打量了一遭,便又扯著溫遲遲的身子,力氣很大,有意試探溫遲遲。
溫遲遲面上不顯,風平浪靜,但佩蘭看得出,不論她偽裝的多好,但有些躲避的動作便就是下意識里的。
她心中吃了一驚,更加篤定心中猜測。但顯然宋相是不知道的,於是她便也沒點破,借著給溫遲遲藏身後的污穢,小聲道:「溫姑娘,知道這是要幹什麼嗎?」
溫遲遲沒理她,她便自顧自說:「姑娘不會不知道你便是祭品吧?大儺儀本就是鬼神祭祀活動,往日裡都是在禁中辦的,平頭百姓自然不知曉這是要活人祭祀的,否則姑娘以為對你又是噴火,又是斬發是做什麼呢。」
溫遲遲捏緊了衣袖邊,沉聲道:「你撒謊。」
「我撒謊?騙你有什麼好處?」佩蘭給溫遲遲翻過身來,給她擦正面,「除穢除穢,現在眾人眼裡你不就是那個『穢』嗎?只有宋相當著眾人的面殺了你,撇清了同你的干係,才能明哲保身,你都不知道,因為你,外面是怎麼罵他的。」
「別說了,我不信。」溫遲遲冷冷道。
「你不會當真以為他對你有什麼吧,可哪個男人能看到自己的女人受辱無動於衷呢?你就相信他?」說著,佩蘭已然擦到溫遲遲的面上,捻完最後一塊蛋清,佩蘭笑道,「嘖嘖,當真是可憐呢。」
說罷,轉身就走。
溫遲遲知道不該信她的話,卻始終覺得心中暈暈的,眼底發澀。
怔了一瞬,反應過來時,宋也已然來到了她的身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將她的額發撥到了耳後,「她跟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