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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17:09 作者: 洱珠/劍無吟
    溫遲遲將手縮回來,掏出一方帕子將硯台上的水跡盡擦乾,又擦了擦手,才抱著硯台往斜月苑中去。

    甫一進入燃了炭的室內,暖氣便從西面八方席捲而來,溫遲遲先是覺得手又熱又痛,而後是鼻尖,耳根,於是便隨手將硯台放在了妝鏡前的一張朱漆嵌柜上。

    晴雪聽見動靜,知道是姨娘回來了,先叩了叩門扉才推門而入,「姨娘,此時可是要傳飯嗎?」

    晴雪見著溫遲遲此時回來,還不是慣常用飯的時候,知道姨娘未再郎君那兒用飯,於是便喚了小廚房將做好的菜溫著,又囑咐了她們再多炒幾道菜。

    溫遲遲因著一冷一熱,身上不好受還未曾緩過來,見著晴雨已經端著碟子進來了,便沒有拒絕,「傳吧。」

    饒是溫遲遲見過宋也用飯的排場,此時見著晴雨帶著身後的幾個小丫鬟魚貫而入亦有些吃驚,一道道擺在面前的桌子上,將面前堆的齊齊整整。

    她頓了頓,問晴雪:「這麼多菜,一個早上能忙的過來嗎?」

    晴雪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只當她體諒下人,便解釋道:「京中便是這樣,各個院子都有份例的,每日供應的食材與菜品都是提前訂好的規格,前一日晚上掌勺的娘子便會著手準備了。」

    晴雨指揮小丫頭將菜擺放好,點了點頭,補充晴雪道:「姨娘是公子身邊人,身份尊貴,這些都是奴婢們應該做的。」

    說著,便拿了筷子遞到了溫遲遲手中。

    溫遲遲接過筷子,實在是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口便也吃不下了。

    又是一桌菜,溫遲遲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知道高門大戶的講究,手也不好伸到旁人手裡去,左右也不是一路人,遲早得分開。

    她將筷子放下,淡笑道:「我沒什麼胃口,先撤下去吧。」

    待晴雪與晴雨走後,溫遲遲又略微坐了一會兒,覺得腦袋越發昏了,將身上的襖子褪了下來,鑽進了柔軟的被子中。

    被衾蓬鬆軟和,上面還被晴雪晴雨熏了熨帖的淺香,溫遲遲躺進去,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十里長街,火紅的燈籠一路鋪至城外,星星落落如雨。玉壺光轉,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於她,此情此景卻是一片黯淡,紅燈如晦,孤月闌珊稀落。

    「阿遲,明日我就得隨軍出征。」

    「好......你保重。」

    煙火在天頂綻得絢麗,人群涌動,喝彩此起彼伏,是觀音娘娘巡遊。

    何濯握著她的手,「你也照顧好自己。」

    「江南如畫一傾杯,乍合仍離倍可悲。

    此去孤舟明月夜,排雲誰與望樓台。」【注2】

    繼而物換星移。大漠孤煙,戰馬嘶聲悽厲,男人刀尖舔血。

    嘴中還是倒在了戰馬下,笑著說:「阿遲......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她著急地伸出了一雙手,卻撈了了個空。

    銀骨炭在一旁霹靂吧啦燃著,晴雨進來撥火添炭的時候見著溫遲遲雙眸緊閉,臉色緋紅,額上沁了絲絲縷縷的薄汗,拿了帕子想給她擦,甫一摸上去,便發現她臉頰燙人的很,便知道這是病了,還發著燒。

    她不敢耽擱,立即喚下人喚郎中,又叫晴雪去知會公子,這才用沾了水的帕子貼在溫遲遲額頭給她降溫。

    晴雨在一旁守著,卻見著兩行淚從溫遲遲眼角滾了下來,正奇怪著,只見宋也穿了一身輕衣從外進來,薄唇微抿,眉宇間儘是肅穆威嚴之氣,壓的晴雨不敢直視,給姨娘擦淚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垂首候在一邊。

    宋也站在床邊,掃了一眼晴雨,沉聲問:「怎麼回事?」

    「今日姨娘回來的時候沒用幾口飯便躺在榻上小憩了,奴婢以為姨娘午間睏倦便與晴雪便忙去了,進來添炭時才發現姨娘的不對勁,」晴雨如實道,頭低的更低,「奴婢伺候姨娘不周,請公子責罰。」

    宋也剛想擺擺手叫晴雨起來,垂眸時便見著溫遲遲眼角掛著的晶瑩淚珠,往上瞧,只見眉頭還深深地擰在一起。

    他捻了一粒淚珠,指腹摩挲,頓了一會兒,接過晴雨手中的帕子擦手,「你是國公府里的丫鬟,知道的規矩還少嗎?既知道錯了,便自己去外邊跪著。」

    站在一邊的晴雪聽見了公子的話,愣了一會兒,也跟著晴雨去外頭跪著了。

    此時室內的人都退了下去,他摸了摸溫遲遲的額頭,發現是有些燙的,於是便到銅盆中浣洗了一遭帕子,擰乾後給溫遲遲擦拭額上綿密的薄汗,再往下擦到她眼角的淚珠時,動作又頓了頓。

    哭什麼?

    難不成就為著弄壞了一方硯台被說了幾句?做錯了事還說不得?

    宋也面上不好看了起來,女人偶爾使使小性子,怡情悅性無可厚非,可若是仗著他的寵愛胡作非為,矯揉造作,他也沒必要慣著她。

    宋也給她擦淚的帕子頓了下來,坐在榻便凝視她好半晌,才又覆到溫遲遲面上,風捲殘雲地給她淨臉,動作不復將才的輕柔。

    擦完後,他扯唇威脅道:「你若是再哭,便別怪我不顧念情分將你丟在外面。」

    只見溫遲遲只眉頭又微微動了動,當真沒有再擠出淚水,才走到銅盆架子前,將帕子丟進了盆中。

    他轉身,正打算離開,步子卻頓了下來。他緩步來到朱漆嵌櫃,只見上頭規規矩矩地放置了那方琉璃硯台,上頭乾乾淨淨,沒有半分墨跡污濁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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