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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17:09 作者: 洱珠/劍無吟
阿奶疼她,不捨得她天寒地凍的就起身,便許她再睡一會兒,待到要蒸饅頭的時候,阿奶便會比往日還要起早一個鐘頭,沒一會兒,便會將半盆在發著的麵團塞進她身側的另一個棉被中罩好。
她往往會被麵粉獨特的氣味香醒。一個人乖乖將冬衣一件一件穿好,便滑到了床下,幫阿奶打下手,拿籠屜,籠布,里里外外,跑的額頭上儘是細汗。等到日頭大時,棉被中的麵團也發好了,阿奶便會要揉面。
她便也鬧著摻和,舉著兩隻小手,使出吃奶的勁對著面一頓捶打。
此時她便將他的背當作麵團揉捏搓打,當真有幼時那種意味,只是幼時面是柔軟的,敦實的,她的心境是自得的,愉悅的;而此時他的背是堅硬的,鐵削的,她的心境是不耐的,厭惡的。
溫遲遲下手沒輕沒重,見著宋也沒有反應,便自顧自揉摁了下去。
半晌後,宋也淡道:「停吧。」
宋也在椅子上靠了一會兒,才撈起她的手,淡淡笑道:「我倒是要瞧瞧,你一副柔弱的身子,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力氣,你這一顆心又是怎麼長的?」
溫遲遲訝然:「郎君,可是我的力氣大了,弄疼了你?」
宋也只覺得這話有些熟悉,想起了什麼後,微哂,又抬眼打量著她,見她神色不算作偽。
宋也嘴角抽了抽:「......」
「沒伺候過人?」宋也緊緊地裹著她的手,用略微粗糙的指腹蹭她,頓了頓道,「無妨。用多大的力氣,怎麼用力我都盡數交給你。」
他握著她的手往他腰側收,令溫遲遲直直地往他肩上靠,直到她的鼻尖撞到她的肩上,痛的淚眼汪汪,宋也才湊在她耳邊,沉聲道:「今夜我便教你,怎麼樣?」
溫遲遲聽懂了,臉霎時變得通紅,就會連手心泛的都是薄汗。
宋也輕笑著放開她的手,將懸在一旁的狼毫重又拿在了手中落了兩筆,隨口問她:「會研墨嗎?」
溫遲遲搖了搖頭,「不會。」
「很簡單。」宋也抬眼看了她一眼,一邊繼續落筆一邊提點她,「倒些水進去,重按輕推,遠行近折【注1】,水放少些,不可......」
話說了一半,宋也再抬眸時,看見她直直拿著水吊中的水加了進去,便也覺得沒有開口的必要了。
那一方琉璃石兩面硯產自東海,名貴極其,平時磕著碰著一下都不行,研磨時加的水來源,溫度,研磨的力道以及配套的筆洗都講究至極,否則不光研不出好墨,便是硯台都會損害。
這樣的差事交給她,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他也真是昏頭了,才會想著紅袖添香之事。
「什麼門戶的人家研磨時會用滾開的水?不會可以聽,可以看,可以學,沒必要自作主張。」宋也的臉已經完全冷了下來,沉聲道。
但見著她已經蒼白的臉色,心中的慍怒倒是散了大半,他默了默,「行了,下去吧,這兒用不上你。」
溫遲遲依言退了下去,闔上書房門時反倒是鬆了一口氣,臉色也沒有將才那般的難堪與羞愧,只是......害怕是真的。
她見著他抿唇時嚴肅的神情時便有些慌張了,她也許當真沒有把握好度,惹得他大怒了,一時不放過自己會如何?
好在他沒有同自己計較,她如今覺得壓在心中的大石頭卸下,覺得輕鬆之餘,心中還藏了淡淡的喜悅。見過她的無知與毛躁,他那般眼高於頂,就應當放過自己了吧?
溫遲遲只在門外略微站定了一會兒,正準備走,只見長柏從書房出來,帶著將才那方硯台退了出來,又隨手喚了一個小廝,將東西遞給他。
溫遲遲抿了抿嘴唇,便徑直離開了,出了宋也在此處的院子,往西邊斜月苑去。
未曾想在回斜月苑的路上,便見著將才那個小廝,西邊有一角耳門,應當是下人們進出所用,只見他隨手將硯台丟在了雜物堆中,預備待天明之時灑掃之後一同帶出去,省得再跑一趟。
小廝走後,溫遲遲路過之時忍不住看了一眼。
只見其色澤青綠,琉璃面平整光滑,釉色又極其純正,溫遲遲將才在書房中便注意到了這應當是一方好硯台。
也正因為此,她料定宋也定然會因此同她置氣,所以才特意拿滾開的水澆了上去,只是可惜了這樣有靈氣的物件。
溫遲遲默了會兒,正準備走,只見硯石身後刻有東西,她蹲下,錯開上頭的一灘墨跡,將硯台翻了個面,只見側面雕了雪松與仙鶴,再往下摸去便是一株極有靈氣的蘭草。
雕刻細緻,栩栩如生,便是用手去摸亦能將形摸出來,遑論瞧上去巧奪天工的模樣了。
溫遲遲心中微動,她近來正為秀蘭草好些天沒有精進而愁眉,又恰逢冬日花草凋零,沒有可以觀摩借鑑的,正徘徊躊躇著,這機會不久來了麼。
這麼好的硯台丟棄了也可惜,溫遲遲心中微動,便將硯台拿了走到不遠處的池子前,冬日天涼,池子上結了淡淡的浮冰,她輕輕一推,便開始著手洗清。
硯台光堂,不易積墨,溫遲遲很快便洗好了。
手從寒水中出來時,已經凍的紅通通的了,上頭倒是染了一些墨跡,她又將手沉到了池子中,反覆搓洗,才將染上的墨跡洗去了大半。
手掌處與指節還是殘存了些,但她的雙手已經通紅了,臘月的河水當真冷啊,風也冷,不遠處還有一篇光禿禿的林子,使得風更大了,灌在她耳邊,吹的她腦袋也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