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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04:44 作者: 夕階酒
稍平息了一些之後,衛時舟低垂著眼眸,有些後悔——
若不算上在獵苑的營帳周圍擊殺刺客那回,這應是他第一次在容清棠面前露出了並不那麼溫文隨和,反而危險狠厲的陰暗面。
衛時舟不知道容清棠會有何反應。
會不會害怕他,會不會覺得看不透他。
又會不會,不想要他。
他不該在容清棠面前動手的。
已經藏了這麼久,怎麼就得意忘形,仗著她與他又靠近了許多,便忍不住露出了壞透的這一面。
衛時舟不敢直視容清棠的眼睛,不敢去看此時她的眸中會是什麼情緒。
是意外,後怕,還是懷疑或忌憚。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無法承受。
容清棠並不知道衛時舟心底百轉千回的思緒,但將他此時沉默著掙扎的模樣看在眼裡,容清棠意識到他對懷谷的敵意似乎格外大。
要遠超過他對謝聞諶或謝聞錦的態度。
是因為懷谷曾在給她的藥囊中動手腳,險些傷及她嗎?
還是說,衛時舟之前命人火燒筆墨閣,今日對懷谷出手,是因為他還做過別的什麼?
容清棠暗自記下了此事,卻沒有追問。
懷谷沒有光明正大地現身,容清棠便也只當自己沒看見他。
而無論衛時舟方才為何會對懷谷下狠手,容清棠都只希望他能從此時這種掙扎的狀態中抽離。
「我們去雨隱樓用午膳,然後一起回家,好不好?」容清棠提議道。
衛時舟身形一僵,立時看向容清棠。
眼底是顯而易見的空茫與無措,還有沒來得及掩下的自厭與自棄。
看得容清棠心裡一疼。
衛時舟如此意外,是因為沒有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嗎?
他又為何會有那般自厭的情緒?
容清棠掩下種種猶疑,溫柔地牽起衛時舟的手,一面同他一起往雨隱樓去,一面將聲音放得極輕,說:「在我這裡,你要比他重要得多。」
衛時舟不安的心似是被一片潔白綿軟的雲朵穩穩接住。
「棠棠……」
「所以不要討厭你自己。」容清棠溫聲說。
她像以前一樣輕輕撓了撓衛時舟的掌心,故作嚴肅道:「我很喜歡衛時舟,所以你也不許厭棄他。」
衛時舟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滾燙不已,讓他的聲音都有些不穩:「很喜歡嗎?」
容清棠猶豫了幾息。
衛時舟的心下意識揪緊,不受控地狠狠往下沉,幾乎要沉入深淵底下最不見天日的地方。
果然還是不……
「方才可能不夠準確,」容清棠微微踮起腳,在衛時舟耳畔認真地說,「我愛他。」
衛時舟的呼吸滯了幾瞬,靠近她的那半邊身子都麻了。
擔心太深沉的感情會讓習慣循序漸進的容清棠覺得有負擔,是以衛時舟一直克制著,耐心地跟隨著容清棠的步調,慢慢推進兩人之間的關係與感情,不敢貿然表露那些洶湧的愛意。
只在同她說起那段被她遺忘的共同過往時,衛時舟沒忍住說過一次他想愛她,想要她。
衛時舟不曾想過,他能親耳聽見容清棠對他說出這個意義深重的字眼。
不只是怦然心動或喜歡。
而是更深的,更難得的,愛意。
來自容清棠的愛意。
天際懸著明亮而灼熱的圓日,長街上人來人往,攤販們叫賣的聲音和行人們交談的聲音此起彼伏。
衛時舟所感覺到的一切,無論是聲音和氣味,還是光和熱,都如此真實。
但他卻如同身在一場幻夢之中,不願醒來。
「再說一次,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似是唯恐會驚醒眼前的一切,衛時舟屏住了呼吸,聲音也極低。
他因容清棠方才的話亂了心神,沒有意識到自己與平日裡在容清棠眼前的模樣實在有太大差別。
容清棠沒想到衛時舟會仿若祈求般同她說這句話。
她竟從衛時舟的話和神情中讀出了顯而易見的卑微。
他是她的夫君,他們也已經互明過心意。
何至於此。
容清棠心裡某個地方忽而疼得厲害,讓她不自覺蹙了蹙眉。
「別皺眉,」衛時舟連忙下意識道,「是我不該提,你別不開心,好不好?」
容清棠心底的酸澀霎時蔓延開來。
他竟像是隨時都害怕自己會被她拋棄一般不安。
「我沒有不開心,你也沒有不該提。」她輕聲說。
「我只是忽然意識到,我可能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什麼。」
衛時舟對她的感情,實在要比容清棠所以為的要深得多。
而這份感情,竟還會讓做什麼都遊刃有餘的衛時舟有這般無措的時刻。
她可能並不清楚,他到底有多愛她。
她也不知道,在自己於相處中慢慢對衛時舟動心之前,他究竟已經獨自深愛了她多久。
或許她給的還遠遠不夠。
所以他才會如此不安。
容清棠沒再開口,也沒再往雨隱樓去,而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狀元府。
衛時舟也意識到自己今日犯了大錯。
先是沒有克制住對懷谷動了手,又在容清棠對他表露愛意後表現得太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衛時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