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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04:44 作者: 夕階酒
一路被僧人引著走向了塵大師的禪房時, 謝聞錦目不斜視, 並未看向別處。
他仍然不信神佛之說, 今日來雲山寺, 只是想請紅塵之外的旁觀者為自己解惑。
停在德高望重的了塵大師的禪房外時, 謝聞錦猶豫了幾息, 才敲響了門。
得到應答後, 謝聞錦推開門走了進去。
「了塵大師。」
謝聞錦忍著傷處的疼痛,周到地行了拱手禮, 卻在抬頭看見不遠處端坐著的高僧時僵在原地。
他之前雖只是五品官,卻也有參與朝會的資格, 曾見過太上皇的天顏。
謝聞錦沒有想到, 雲山寺內的了塵大師竟就是傳聞中已經避世隱居的太上皇。
見太上皇神色平淡地看著自己,謝聞錦猛地回過神來, 連忙俯跪在地, 恭敬道:「微臣參見太上皇。」
了塵大師搖了搖頭, 聲音平穩地說:「貧僧已是寺中人,施主無需行此大禮。」
謝聞錦心有疑慮,卻沒有多問什麼,而是順著太上皇的話站起了身。
「施主今日來見貧僧,不知所為何事?」
了塵如見其他香客時那樣,為來人斟了一杯熱茶,溫聲問道。
謝聞錦頓了片刻,才於了塵大師對面落座。
他在心底掙扎了幾個來回,仍然將自己進門之前便已經想好的第一個問題問出了口:「不知大師能否透露,容姑娘先前在雲山寺中暫住時,過得是否順心?」
謝聞錦知道自己已沒有身份與資格再在外問起與容清棠有關的事,更遑論對面的人是太上皇。即便他已經遁入空門,容清棠如今也是他的兒媳。
可謝聞錦忍不住想要知道,容清棠離開王府也離開他之後,住在這座山寺中時,到底過得如何。
即便這話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謝聞錦也想問個究竟。
了塵神色不變道:「此事涉及其他香客的私隱,請恕貧僧無法相告。」
謝聞錦不自覺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才轉而問道:「那……當真有因果循環,前世今生一說嗎?」
了塵聲音如常地問:「不知施主為何會有此疑惑?」
謝聞錦模糊地應答道:「只是在夢裡經歷了一些十分真實的事情,不知會否有可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聞言,了塵繼續問道:「那施主是希望夢中之事皆為真,還是希望那些都只不過是一場虛幻?」
謝聞錦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即有些著急地答道:「自然希望都是假的。」
在他那些夢裡,容清棠總是早早殞命,謝聞錦不願這成為現實。
了塵會意,微微頷首,沒再說什麼。他執起眼前的茶杯,開始慢條斯理地品茗。
謝聞錦卻有些坐不住了,他無心品茶,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後問道:「大師可否為在下解惑?」
「世事莫測,」了塵緩聲道,「無人能看破或說破因果輪迴。正如施主的夢境一般,信則為實,不信則為虛。」
謝聞錦靜了靜,又說:「可我擔心之前發生過的事會導致那些我不想看見的結果。」
了塵為謝聞錦續了茶水,語氣平靜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1]
「昨日種種已隨風散去,施主或許可以考慮放下羈絆。」
謝聞錦怔了幾息,低聲重複道:「往者不可諫……」
了塵大師沒再說什麼,謝聞錦也沒有繼續追問。
兩人無言對坐了片刻,謝聞錦便起身向了塵大師告辭,隨即離開了禪房。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了塵心底的情緒一時有些難以言明。
謝聞錦不是安王謝應禮的親生兒子,卻是當年他們與劉相的博弈中的受害者。他的父母均死於劉相之手。
當年容煜與謝應禮定下這樁婚事,本是為了延續兩人之間的兄弟情義,期盼小輩們能過得比他們順遂幸福些。了塵還曾為此做過見證。
可那時無人能想到,他的兒子衛時舟會娶容清棠為皇后,而謝聞錦成了如今這副鬱鬱寡歡,失魂落魄的模樣。
緣之一字,果然無人能看透。
走出了塵大師的禪房後,謝聞錦並未立即離開雲山寺,而是問著路走到了寺內一處供奉往生者牌位的地方。
停在容清棠父母的牌位前時,謝聞錦神色黯淡,眉眼間的神情晦暗,旁人難以看出他在想些什麼。
看著眼前陌生的布置與環境,謝聞錦驚覺,這竟是自己第一次來此處為容清棠的父母上香。
謝聞錦自幼時起便不喜靠近寺廟,每每只走到寺門處時便會忍不住停下腳步,無論旁人如何勸說都不願再繼續往裡。
而容清棠的父母的墳塋也都不在長安,是以無論清明還是兩位長輩的忌日,謝聞錦都不曾陪容清棠來雲山寺為她的父母上一炷香。
容清棠體貼細緻,知道謝聞錦不喜歡來寺院,便從未與他提起過。而他竟也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著這些,直到此時才意識到,成婚後的那一年中,自己究竟是個多麼不稱職的夫君。
謝聞錦正沉思著,無意中瞥見了什麼,他瞳孔微縮,神色劇變——
就在離容清棠父母的往生牌位不遠的地方,竟有兩座沒有姓名,只有生辰八字的牌位。
而謝聞錦記得很清楚,他在與容清棠大婚那日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世時,也從王妃那兒一併得知了他親生父母的姓名與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