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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04:44 作者: 夕階酒
不知不覺間,他已離自己帶進林中的侍衛越來越遠。直到第三次經過那棵他刻了刀痕的樹時,謝聞錦確認自己在林中迷失了方向。
謝聞錦抬起頭,視線穿過疏密無序的樹枝間隙,望向已經聚起了陰沉烏雲的天際。
要下雨了。
腦海中划過這個念頭時,不知為何,謝聞錦心底猛地一痛。
似乎有關於某場大雨的模糊畫面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容清棠滿身是血地躺在雨里。
這並非發生過的事,可謝聞錦唯恐它會成為現實,搜尋的腳步不自覺地快了些。
但他一時不察,踩到了林中一片崎嶇高地上的斷木,立時便順著高坡摔了下去!
謝聞錦用盡全力想抓住些什麼自救,卻只是徒勞。終於被一塊大石截停時,他痛苦地蜷縮著身體。
太疼了。
渾身的骨頭都好似被人用力折斷,刺進他的肺腑與肌肉間,讓他動彈不得。
而右腿處鑽心的疼更是逼出了謝聞錦身上的冷汗,讓他即便咬緊了牙關也忍不住痛吟。
不知醞釀了多久的大雨終於砸了下來,在謝聞錦緊繃的筋脈與血肉之間撕扯出更深更重的疼痛。
意識恍惚間,謝聞錦忽然覺得,他仿佛並非第一次被如傾如注的大雨淋遍四肢百骸。
他似乎見過另一場這般殘忍的雨。
*
偏僻的山洞中。
雪豹尋著兩人的味道找到了這處山洞,此時正替下了衛時舟的位置,慵懶而不失警惕地守在洞口。
一天之中經歷了太多事,有些疲憊的容清棠已經沉沉睡去。
溫柔的燭火映著容清棠安靜的睡顏,她眉目平順柔和,纖長的眼睫在美麗的面龐上投下陰影,嫣紅的柔唇在暖光的映照下泛著潤澤。
衛時舟正無聲地陪在她身旁。
他能聽見洞外下起了瓢潑大雨。
但看著她全然信任與託付的睡顏,世間任何一場雨似乎都不能再將他淋濕。
他不再孤獨地望雨,而是用繾綣的目光珍而重之地一寸寸描摹她的容顏。
那些曾無數次在下雨時將衛時舟吞沒的蝕骨裂心般的疼痛,第一次無法在他身上狂歡。
深沉晦暗的眼神在容清棠的唇上掠過了一次又一次,衛時舟心底某個念頭也叫囂著攀升得越來越高。
終於,他忍不住傾身朝她靠近。
卻在氣息相融的那一瞬停下。
只需要再微微俯首,便能吻住她濕潤嬌嫩似花瓣的柔唇。
那是他曾在兩世幻夢中肖想過無數次的求而不得。
此時已近在咫尺。
但衛時舟靜靜地維持著這微乎其微的距離,未再靠近分毫。
他要在她清醒時吻她。
他想讓容清棠清醒地看著他,接受他的吻,再以同樣的愛意與眷戀在唇齒間回應自己。
洞口的雪豹回過頭懶洋洋地瞥了衛時舟一眼,喉間發出幾聲含混的聲音,隱有催促意味。
衛時舟退開了些,將修長的食指輕搭於薄唇之上,朝雪豹輕聲道:「噓,別吵醒她。」
「別著急,還不是時候。」
不知是對他自己,還是對雪豹說。
下著雨,怕現有的錦被不夠禦寒,衛時舟輕手將容清棠給他的披風拿下來,蓋在錦被之上。
披風上已經沒有了屬於她的溫熱,卻沾染了他的氣息。
好似是他正擁著她,陪她一起抵擋山間大雨的所有涼意。
總會有這一天。
*
翌日清晨。
昨夜那場大雨只下了一個時辰,卻仍將整座棲霞山都籠進了縹緲雲霧間。
容清棠悠悠轉醒時先嗅到了一陣粥的香味,緊接著便是她很熟悉的藥味。
衛時舟竟不僅已熬好了魚片粥,還替她熱了早膳後要服的湯藥。
「有勞您了。」容清棠有些羞赧。
在野外過夜本應更警惕些才對,但她竟比平日裡還醒得遲了些,足以看出她昨晚睡得很熟。
衛時舟眉眼溫和道:「不必總是這般拘禮。」
「我以為我們應已算慢慢熟悉起來了?」他故意問。
容清棠心神鬆弛舒緩道:「自是越來越熟悉了。」
「那便從今日起,不再用『您』來尊稱我了,好不好?」
顯得他離她很遠。
容清棠聽出衛時舟的話裡帶著商量的意味。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提起此事了。相處下來,容清棠知道衛時舟應的確不只是在客套。她思忖須臾,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
「但您今後若改了主意,可不能以不尊君上之名治我的罪。」她故意提醒道。
衛時舟失笑道:「好,我答應你。」
待與容清棠一同用完早膳,衛時舟又在她喝藥時備著蜜餞海棠果陪在一旁。
或許是因為昨夜的共同經歷,兩人的確變得更加熟悉了些,容清棠已能更加自如地與衛時舟相處。
她甚至能感覺出他們之間似乎多了些無言的默契。
她一抬手,衛時舟便知道她想拿什麼,並會適時遞給她。
而他眉眼間甫一漾起淺淡笑意,她便能猜出他接下來說話時的語氣會有多麼溫和包容。
但看著那包熟悉的蜜餞,容清棠莫名想起了昨夜在林中暫歇時,自己曾親手餵他吃過一粒蜜餞海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