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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04:44 作者: 夕階酒
太后心裡沉了沉,卻笑著道:「楚楚果然不會讓哀家失望,此畫應花了你不少心思?」
劉楚楚看不見身後的另一幅畫,只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便溫柔得體地笑了笑,回道:「為陛下獻禮,臣女自當盡心竭力,不敢懈怠。」
「好孩子,」太后將自己腕間的一隻玉鐲摘下,朝劉楚楚招了招手道,「哀家很喜歡你這幅畫,除了陛下的賞賜以外,這鐲子你也收下。」
「謝太后。」劉楚楚乖順地上前接下手鐲,轉而退至原地。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太后的態度,卻都仍暗自猜測和等待著陛下會有何反應。
不多時,衛時舟冷淡的聲音響起:「既然太后如此喜歡,這幅畫便送去仁壽宮。」
「至於朕的賞賜,」衛時舟繼續道,「余內侍,命人將宮裡那方水月玉的硯台送去相府。」
劉楚楚福了福身,柔聲道:「謝陛下。」
大帳內靜了幾息,見皇帝沒有再同劉楚楚說別的什麼,太后蹙眉提醒道:「皇帝,別忘了今日的正事。」
之前為了給容煜洗清罪名,皇帝與劉相之間生了嫌隙。但若能讓劉楚楚進宮為後,劉相便能重新成為衛時舟在朝中的助力。
衛時舟初登帝位,百廢待興,十分需要劉相那一派老臣的支持。而這其中的深淺,太后日前便已同皇帝說過。當時他並未拒絕,太后認為自己的兒子應會懂事才對。
但太后提醒之後,卻聽見皇帝聲音無波無瀾道:「兒子不曾忘。」
「容……」
「皇帝!」太后厲聲打斷了衛時舟的話。
衛時舟眉心微蹙,緊接著便聽見太后聲音里裹著怒意和威脅:「你忘了哀家那日對你說過的話嗎?」
衛時舟意味不明道:「但朕覺得,容清棠的畫更勝一籌。」
朝中的事即便是上一世的衛時舟也胸有成竹,更遑論是活過一世的他。衛時舟不需要用自己身旁的位置去換劉相的支持,他只想娶容清棠為妻。
太后的臉色已十分難看,她狠狠地剜了容清棠一眼,一字一句道:「難道皇帝認為誰的丹青技藝更佳,誰便配擔那份責任嗎?」
「看來母后也認為她的畫要比劉家女的好,」衛時舟瞭然道,「否則母后的說辭應會完全相反。」
仍端立於原地的劉楚楚手指微蜷,心下生疑,面上卻看不出任何不對來。
兩幅畫都在她身後,劉楚楚不能在未得令時便貿然失禮地回頭看。
但她從未聽說過容清棠的畫藝有多麼出眾,是以劉楚楚自心底里覺得,皇上不過是被別的東西蒙蔽了心神,才會認為容清棠的畫勝於她。
而太后雖心有偏向,卻也分得出其中高下。被皇帝說中心思,太后心裡一噎,只是仍態度堅持道:「哀家覺得她不過是附庸風雅,上不得台面,更遑論……」
「能否讓老臣仔細看看此畫?」一道渾厚的聲音忽然從席間傳來。
眾人循著聲音看去,才見現任工部尚書已站起身往前走去。
太后與皇帝這對母子交談時,其他人都靜默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不曾想這時竟會有人出聲打斷太后的話。
而這位已滿頭銀髮的工部尚書林淵稱得上是如今的朝堂中最年長與資深的大臣。
林淵做了幾十年的工部尚書,本已於幾年前致仕。他的兒子自考取進士後便一直在工部任職,一步步穩紮穩打地也做到了尚書一職。但他的兒子在去年監修水利時遇上了雷雨,不幸客死異鄉。
新帝即位以後朝廷一直在規劃東南沿海的海港碼頭,工部暫無人能接替原尚書的全部圖紙與構想,已經年邁的林淵便重新回到了朝堂,繼續兒子未完之事業。
除了處理工部事務以外,林老平生唯一的愛好便是收藏古玩字畫,朝中無人不知。
而林淵是三朝老臣,從不參與任何黨爭,即便是倨傲如太后,也得以禮待之。
「不過是女兒家作的畫,並非出自任何名家之手,林尚書為何忽然想看?」太后問道。
林淵依次朝皇帝和太后行了禮,答道:「方才內侍將畫卷展開時老臣無意中瞥見一眼,卻沒能看清,便想斗膽向陛下討個賞賜,允臣仔細觀閱此畫。」
每每見到好畫他便實在心癢難耐,忍了又忍,他還是想上前來試一試。
衛時舟溫聲問:「愛卿可自便。」
林淵謝恩之後便回過身去,徑直走到那幅四時山水圖旁,從生機蓬勃的春景開始,細緻而認真地賞完了最後披覆著無瑕雪羽的山間冬景。
這幅長卷最特殊之處便在於用色,大膽而瀟灑,另闢蹊徑卻又不會顯得古怪,反而讓觀者覺得絕妙。
幾乎第一眼瞥見時,林淵便覺得這畫應是近幾年來聲名鵲起的畫家——青里的畫作。
而此時細細看過之後,他更是確認了這一點。
林淵遍尋各地,費盡力氣也只得了青里的兩幅畫。他認真欣賞與分析過,十分熟悉青里在用色中的獨特畫風。
他心底掩著層層欣賞,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那位舊日同僚的女兒,她如今的年紀應比自己的孫兒還要小些。
竟是她嗎?
陛下既然毫不避諱地將此畫示於人前,便應不會以他人的畫充數。
此畫在各個方面都比青里以往的畫有顯著的提升,應是她以目前的最高水平作出的畫,林淵越看越覺得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