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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9:04:44 作者: 夕階酒
若容清棠察覺了他的心思,會不會更冷靜疏離地拒絕,更不許他靠近一步。
他已活過一世,她是否會察覺他的靈魂已經衰老腐朽過一回,又是否會不喜。
衛時舟眉間蹙痕漸深,心緒幾度起伏。
懷谷從寺里離開後,衛時舟仍一直站在那片陰影里。
夜色降臨,容清棠所住的寮房內點了燈。她的身影映在窗上,他的眼神便一直追隨著那道影子。
直到一室暖光熄滅,衛時舟才轉身回到自己房裡。
長夜難眠。
第8章 涼亭再遇
◎「我住進雲山寺,是為了來見你。」◎
翌日。
容清棠拿著畫冊到了門外院子裡的涼亭內,想趁著空閒看一會兒。
但她還未翻看幾頁,便嗅到了一陣苦藥味。
「姑娘,先把藥喝了吧。」柔藍端著藥碗走近。
容清棠下意識皺了皺眉。
她覺得師兄昨日新開的藥方格外苦,即便容清棠從小到大喝了無數的湯藥,也實在不願喝。
其實前世容清棠死前那段時日喝的也是這藥,當時她並不覺得有如此難以接受,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喝完。但或許是因為死後一年都沒再喝過藥了,重活一世的容清棠有些牴觸。
柔藍揶揄道:「姑娘怎麼越來越像孩子了,之前喝藥都沒這麼艱難的。」
自那日從王府搬出來,姑娘每回看見她端著藥碗都會面露難色,像是要遭大罪似的,看著讓人不忍。
但之前姑娘喝藥時都神色自若,連蜜餞都不需要。
容清棠秀眉微蹙道:「綠沈去買蜜餞了嗎?」
她也沒想到自己又回到了需要用甜食佐藥的地步。
柔藍:「對,他說會儘快回來。但這藥得按時辰喝,當下這碗還是只能辛苦姑娘忍一忍。」
容清棠硬著頭皮接下藥碗,屏息把藥喝完後立馬把碗遞還給柔藍,又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拿走。
再多聞一下,容清棠都覺得自己會頭疼。
「若是綠沈回來了,讓他先把蜜餞拿過來,」見柔藍準備離開,容清棠忍不住軟聲提醒道,「千萬別忘了。」
柔藍哭笑不得,應下後才端著藥碗離開。
自嫁入王府後,姑娘便很久不曾這般撒嬌了,柔藍聽著既心軟又心疼。
容清棠忍耐著嘴裡的苦藥味,繼續翻看那本她很感興趣的山水畫冊。
她已經有段時日不曾畫過山水了。但前世她死後那一年,她作為一縷殘念待在自己的墓碑附近,看得最多的便是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
那位幫她修墓立碑時選的位置極好,不僅視野開闊,四時之景能盡收眼底,望出去的景致也十分合她的心意。
那一年裡她不止一次遺憾過自己無法再提筆將那片巍峨壯美的山景落於紙上。
如今重活一世,她自然想把當時沒能做到的事做成。
這本畫冊不愧是古籍孤本,內容引人入勝,容清棠看得很細緻入迷。
過了片刻,她忽然聽見一絲很細微的翻動書頁的聲響——
此處還有別的人在看書?
容清棠把目光從畫冊上移開,朝聲音的來處看去,才注意到涼亭的另一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涼亭誰都能來,但容清棠沒想到會是那位。
瞥見那人清雅絕倫的面龐,容清棠神色微滯,很快隱下詫異,拿起畫冊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
然而她起身後還未走出幾步,便聽見一道清淺溫雅的聲音說:「抱歉,打擾到你了嗎?」
容清棠頓住腳步,為了不失禮,只得側身面向他,嫻靜端莊地行了一女禮,溫聲道:「不曾打擾。」
不遠處的那人靜了一瞬,起身朝她走來,停在合適的距離時才瞭然道:「原來是那日為某指路的姑娘。」
容清棠眼尾微挑,望向他。
「某姓衛,長安人,暫時住在寺中。」衛時舟朝容清棠拱手道。
容清棠覷見衛時舟的手指節分明,行禮時身姿清峋,氣質如玉,端的是謙和君子之態。
第二次被當朝皇帝如此禮待,容清棠在心底思忖了須臾,還是對眼前身穿純白儒衫,疏風朗月似的人回禮道:「臣女不敢受陛下之禮。」
雖不知皇帝為何要隱瞞身份住在雲山寺,但若今後每回遇上,他都朝她行拱手禮或是揖禮,容清棠覺得父親恐怕都會託夢來,說她明知眼前這位的身份還怠慢他最好的學生。
倒不如挑破她知道他身份一事,面對他時她反而更能把握分寸與禮節,不容易出錯。
父親已經洗清罪名,皇帝還下旨稱父親為「股肱之臣」,她自稱「臣女」應該不算逾距。
衛時舟斂眸望著容清棠,見她眉眼微垂,長睫因為猶豫而低覆輕顫,他臉上浮現沉靜的笑容,說:「看來容先生曾與你說起過我。」
容清棠自然不會說是前世死後見過他為自己修墓立碑,聽他提起父親,容清棠順水推舟道:「家父常稱讚您。」
「是嗎?」衛時舟隨即問,「先生以前都是如何誇我的?」
容清棠眉心一跳,這是讓她當著他的面夸?
「家父說您才德兼備,且文經武略俱佳……」
「好了,不逗你了。」衛時舟溫聲打斷她的話,「怎麼認出來的?這些詞可看不出樣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