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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8:06:47 作者: 提子多肉
一路策馬狂奔,趙奉安緊緊勒著韁繩的手指關節泛出白色,因為牙關咬得太緊而口中泛起血腥氣,他不能去想宛兒最後看向他那毫無神采的眼神,更不能去想如果宛兒出事了該怎麼辦。
此刻,只要他的宛兒沒事,他願意用所有去交換,包括……放棄復仇。
追了一個時辰,趙奉安隱隱看到前面似是停了輛車輦,策馬過去,卻發現這車輦只余車廂,並無馬匹,周圍也空無一人。
他急忙上前打開車門,車廂里亦空空如也。
目光瞥過車廂內有一小團淺色布料,趙奉安伸手摸過來,是一塊淺黃色的絲綢帕子,仔細辨認,一角上還繡著一枝桃花。
這是宋宛兒的帕子,因他們初遇是在一片桃花林,從此她便一直偏愛桃花,在許多隨身的小物件上都會帶著桃花印記。
握緊這片小小絲綢,趙奉安心神俱裂,茫茫荒山之中,該去哪裡找她?
*
宋宛兒在西山之中艱難跋涉了整整一夜,雙腿已經麻木,細嫩手指被磨破,兩個腳踝都腫脹著,渾身無一處不痛。
待到天色微微發亮時,她終於沿著河流走出了西山山脈,去盛陽城的官道就在前面不遠處。
此時正是凌晨時分,天邊滲出些亮光,能分辨出烏雲仍然厚重,沉沉壓在天地間。
宋宛兒拖著沉重腳步沿著官道向盛陽城走去,拐過前面一個山角,再過一座橋,跨過盛河,便可以看到盛陽城的城牆。
在荒山中獨自經歷了一整夜驚心動魄,想到很快就能回到盛陽,回到父皇母后的身邊,宋宛兒惶恐不安了一整夜的心,終於漸漸踏實下來。
生死面前無大事。
經過這一夜,如今她回想趙奉安這個人,他的欺騙背叛,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遙遠又麻木。
宋家對不起趙家,所以趙奉安執意復仇。
可趙奉安也辜負了自己,不是嗎?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孩子,可以算做賠給趙家的命嗎?
冤冤相報無窮無盡,總要有停止的那一環,她想遏制住這個循環。
她要阻止趙奉安繼續報復父皇,也會勸說父皇放過趙奉安。
以後他們不會再相見,一切就此終止。
宋宛兒向來不願自憐自艾,昨夜九死一生走了一遭,讓她不想再糾結她和他之間到底誰虧欠誰。
轉了過山角,宋宛兒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盛陽城的方向。
然後,她愣在了原地。
暗沉的天色下,盛陽城內四處都是火光,遠遠看去,在烏黑陰雲的壓迫下,方方正正的盛陽城中仿佛在燃著地獄之火。
宋宛兒不敢相信地睜大雙眼,片刻後,她踉蹌著朝著盛陽城的方向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跑到西門,城門大開著,守門的宋兵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從城門向里看去,街道兩側的民宅都起了火,火苗被狂風吹得翻滾。
這裡已經沒有人,或者說沒有活著的人。
空氣中都是焦炭的味道,將宋宛兒的心也灼燒起來,她渾身顫抖著,牙齒都在咯咯作響,恐懼從每個骨縫中冒出來,淹沒了她。
被人挾持,她沒有怕;獨自在荒山中逃亡,她沒有怕,
可此刻,她卻真的怕了。
她還是太天真,她料到趙奉安會報復父皇,可未想到他會對整個盛陽城下手。
如果這是趙奉安的報復,那麼她就是幫凶,不是嗎?
宋宛兒扶著城牆門洞的石牆,艱難地一步步走進去。
她本來十分狼狽,一身的血污,衣裙襤褸,可此時走在一片火光狼藉的盛陽街頭,竟絲毫不顯得突兀。
頭頂烏雲壓得愈發陰沉,仿佛沉甸甸地壓在頭頂,寒風呼嘯吹來,隱隱帶來不遠處街道上傳來的喧亂之聲。
宋宛兒麻木著,向那個方向邁步過去。
行至街角,卻被一個人突然強拉著,進了旁邊一所宅子。
那人是個尋常中年婦人,將宋宛兒拉進屋子,連忙轉身關緊房門,壓著嗓音低聲說:「外面已經亂成這樣,姑娘快進來躲躲吧。」
宋宛兒轉頭看著房中,還有一個小女孩窩在牆角,四五歲模樣,睜得圓圓的眼睛裡全是恐懼。
宋宛兒張了張口,卻發覺嗓子已經完全啞了,她艱難地發聲:「發生了什麼?」
那個婦人過去將那個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哽咽說道:「是趙兵進城了。」
原來那婦人的夫君是盛陽城大營的一名軍校,也是林景圖曾經的手下。
林景圖本來是盛陽軍營主管,因受父親林余牽連被撤了職位,之後軍營主管職位便一直懸空。
他夫君曾經十分憂心,說如今朝局動盪,武將頻繁更換,對安定不利,尤其要提防趙國。
「為何?」宋宛兒突然開口,「為何要提防趙國?」
「因為長樂公主那個駙馬啊,姑娘你不知道嗎?那人是趙國人,本來在宋國是質子,卻靠著長樂公主平步青雲,很多人都擔心,果不其然……」
外面突然傳來馬隊奔過的聲音,馬蹄在青石板上砸出巨大聲響。
孩子被嚇得一抖,張著嘴就想要哭,立刻被娘親緊緊捂著嘴,摟在懷裡輕聲安撫著:「丫丫別怕,爹爹一會兒就回來了。」
那孩子小聲抽泣著問道:「爹爹在哪裡?丫丫怕,他為何要丟下丫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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