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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8:03:41 作者: 退戈
何川舟覺得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因為在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 已經預設好了答案。
「我也希望所有的罪犯都能被繩之以法,罪行被遏止, 受害人能安息。」何川舟很緩慢地說, 「如果單憑努力就可以做到的話。」
朱媽媽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拎起地上的布袋, 拍了拍背面的沙塵, 將它緊緊抱在胸前。
「我大字不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只能照貓畫虎地描。不過我活了那麼多年,你們跟我說你們有多難做,其實我能聽得懂。但你們只是難做,我是真的沒有任何辦法,我只能鬧。我去派出所鬧、去鄉鎮府鬧、去鎮上鬧。他們說我難搞,說我麻煩,說我是在製作問題。」
她兩眼放空,碎碎念一般地同何川舟傾訴。起先是不帶感情的沉靜,到後面喉嚨發緊,發出一道短促的抽氣聲,聲音變得尖銳而顫抖。
「因為……因為我就一個女兒啊。她那麼大一個人離開家,連死的活的你們都不告訴我,就跟我說一個失蹤。怎麼就失蹤了啊?她還那麼年輕、那麼漂亮。難道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嗎?我一直在等她啊。」
她抬起手,在空中描繪女兒的輪廓,溫柔地撫摸著空氣中的幻象,像是撫摸朱淑君的側臉。
沒有溫度的虛影給她帶來更深重的痛苦。她被這種殘酷吞噬,捂著臉痛哭起來。
「我就一直想我們做錯什麼了。我沒造孽啊,我就是一普通人。」
她的普通話本來就講得不清楚,此時更加含糊,字跟字之間連成一塊,像她無法釐清的雜絮,也像她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淚,絡繹纏綿地往下掉。
何川舟沒聽清,不過不需要聽明白也能感受,抬手在她背上輕拍。
朱媽媽哭了會兒,將手滑下去一點,露出一雙渾濁迷濛的眼睛。
她的眼皮薄而松垮,帶著眼角向下垂落,無力地睜著,蓄滿水光,仿佛只是一道殘軀,疲憊至極地活著。
「她從小就長得很漂亮,剛出生的時候抱出去,大家就說這小孩兒真好看。後來慢慢長大,也不嫌棄我丟人,願意帶我去城裡逛街,給我買東西。我去學校找她,班裡有同學笑話我,她還跟人生氣,在班上吵起來,維護我,給我說話。明明不喜歡回村里,為了我還是經常回來看看。她爸死了之後,我們孤兒寡母一起生活,她那麼辛苦,我卻光會勸她多吃點、多穿點,別的什麼都給不了……」
她循規蹈矩地生活,因自身的局限無法教導女兒處世的規則,自認為生活雖然平凡卻美滿。直到朱淑君高中畢業後外出工作,也沒有察覺到女兒身上悄然發生的變化。
她們之間最後的爭吵來源於對婚姻的不同見解。
在確認朱淑君失蹤前,她還堅持地認為自己是對的,等待朱淑君來找自己道歉服軟。
她接過何川舟遞來的紙巾,擤了把鼻涕,還沒平復,又為自己的失責感到愧疚,自虐般地拍擊胸口,責問自己:「可是她失蹤半年了,我才發現她不見了。連她在A市做什麼工作、有什麼朋友、受過什麼委屈,全都不知道。怎麼會有我這樣的媽啊?」
連她自己都為此感到荒謬。
「我能不能見見她以前的同事?」女人擦著眼淚,希冀地望向何川舟,「我就想知道她最後那段時間,在A市過得好不好。求求你了。」
何川舟看著她朦朧的眼睛,只一瞬間就別開視線。難以拒絕她聲嘶力竭下的懇求,又無法下定決心告訴她所謂的真相。擰開水瓶,喝了好幾口還是覺得嗓子乾澀。
何川舟擰緊瓶蓋,手指旋得發白,隨後鬆開力道,告訴她:「等我們調查結束,會向你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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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問我朱淑君的事情,我對她了解真的不多,只是在那兒待得比較久而已。但孫益姚說跟她不熟,那純屬放屁,人就是她拐進來的。」
柳惠蓉看著態度散漫,卻不吝嗇地向他們透露各種細節。
「朱淑君好幾個客人是孫益姚介紹的。有時候陪酒不只需要一個女生,她們兩個一般會一起過去。當然了,這是最開始的時候。朱淑君長得比較漂亮,人也年輕,很快就變得比孫益姚更受歡迎,自己也認識了很多有錢的客人,有競爭,可能關係就不怎麼樣了吧。聽說當時還有客人向她求婚了。」
邵知新聽出了八卦的滋味,脫口而出一句:「真的假的?」
柳惠蓉失笑道:「畫大餅嘛,誰信誰傻子。在那種地方能有什麼真話?有錢人哪個不精明啊?嘴上說句喜歡就是真喜歡了?那是因為一句喜歡能打折!可是他們的愛情那麼高貴,怎麼還能想著免單呢?」
邵知新感覺劈頭蓋臉被澆了一碗毒雞湯,既覺得有道理,又覺得這不正常。
柳惠蓉喝完自己的酒,見他們都不要,乾脆把杯子端過來。
「說實話,朱淑君這人吧我確實看不上。她有時候太愚蠢太天真,自以為聰明,卻把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她也不想想,她身邊哪個不是比她閱歷豐富的老狐狸?大家做這行不就是為了錢嗎?來錢快,賺錢輕鬆,上不了台面。利害都擺得明明白白,有什麼問題?可是她就委委屈屈的一副模樣。既想釣錢,又想要清高,世上哪有那麼兩全其美的事兒啊?就算有,她是有那種運氣的人嗎?她至於淪落到這一行?」柳惠蓉曲起指節叩叩桌面,哂笑道,「好些客人捧著她,就是為了哄她,占她便宜。她是我見過少有的,會被客人騙得團團轉的人。你說這算什麼呀?白瞎了那麼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