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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8:03:41 作者: 退戈
不用他提醒,陶思悅知道陶先勇翻臉不認人時是什麼樣子的。
他可以按著自己的老婆打,可以將房間裡的東西砸得四分五裂,可能還會有一些陶思悅不敢想像的過激舉動。
家裡唯一能讓他在意的只有陶睿明,陶睿明幸福得什麼都不懂,有時候讓她嫉妒得發瘋。
男人多半是真的有所顧忌,在陶思悅沒有回應的情況下,獨自威逼利誘地說了許多。直到店長過來提醒要關店,才舔舔乾澀的嘴唇,喝了口半冷的咖啡。
味道焦苦,帶著澀意。他扯扯嘴角,對面前的人跟面前的飲料都感到厭惡,在桌上扔下一百塊錢後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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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活著真沒意思。」陶思悅平淡地說,「活著有什麼用呢?生來都是吃不完的苦。」
她唇角的血有點幹了,顏色變成暗紅。
「我不會分析,也不懂大人到底都是怎麼想的,他們總是變化。我無法推測事情的走向,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何況現實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在這之前,我做過的最難的題也就是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題,求導、求導,再求導就好了。現實是我只能逃避、再逃避,偏偏還逃避不了。他們都拿著刀在後面逼我,告訴我你不能這樣做。」
「我在街上走到天黑,那天晚上風特別大,我走不動了,想著反正都要死,不如早點結束也好……」陶思悅聲音漸低下去,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眶泛出水花,沖淡了酸意,隨即再也抑制不住,連成串地往下落。
她很輕地抽了下鼻子,說:「是何叔把我拉上來的。」
辦公室里的數人下示意看向何川舟,何川舟抱胸的手指不自覺抽搐了下。
她對這件事情好像還有點印象。
那天她在學校里差點跟同學打起來,周拓行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嚇得心驚膽戰。
新聞的影響太過惡劣,一時半會又分辨不清真相。班主任擔心她的性格留在學校會鬧出事,讓她提前回家跟家長溝通溝通。
何川舟到家後什麼都沒說,跟何旭一起吃了晚飯,天黑後寫作業時,何旭說有人失蹤了,他們派出所的人手不夠,他要一起過去幫忙。
據說最後人是在跨江大橋上找到的。
何旭沒說那個人是陶思悅,不過從那之後消沉了幾天,一個多星期沒去上班。
陶思悅帶著鼻音小聲啜泣道:「真站到橋上,我又不敢往下跳了。水面太黑,只有一點點倒映的光,我翻過欄杆,兩條腿都在發抖,一點點往外挪,然後坐在邊上,坐了一個多小時。」
何旭一出現,陶思悅的精神就崩潰了,她往下一滑,被何旭跟邊上的同事及時抓住手。
一群人涌過來,拽著她的衣服將她往上提,可是欄杆的阻隔讓他們使不出力,陶思悅還在不停掙扎。
同事勸道:「小姑娘想點好的,多大點事兒啊?時代不一樣了,這算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陶思悅哭著說道:「何叔對不起!何叔對不起……」
何旭抿著唇角,大概猜到她的對不起是為了什麼,只是點點頭,說:「沒關係的。」
「對不起,我不懂。」她語無倫次地說,「為什麼?我不明白……對不起。」
「我懂,我懂。」何旭抓緊她的手,扯了個笑容,安慰說,「沒關係的。」
陶思悅哭得更難過了。
幾人合力把她拉上來,陶思悅跪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囈語似地說著些含糊不清的話。
何旭從車上拿了條毛毯,蓋到她身上,蹲在她面前靜靜看了片刻,讓同事先送她回家。自己走到橋邊,靠著欄杆坐下。
一朋友跟過來,貼著他坐下,看向陶思悅的方向小聲道:「她跟你說對不起是什麼意思?她爸媽今天在派出所那一通鬧,她不幫著說句話啊?」
何旭仰著頭,長長嘆了口氣:「我沒做過壞事,我不怕接受調查。都是大人的錯誤,難道真的去逼她嗎?」
朋友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無奈道:「這都什麼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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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悅對何旭,有景仰、有感激、有依靠,還有更深重的愧疚。
何旭救過她兩次,帶著她奢求不到的理解跟寬容,可是依舊改變不了她的人生。
她在命運嘲弄的推手下,在迷途里不住打轉,被兩難的選擇圍困,提不起破釜沉舟的決心,只能自我安慰,一天天掐算著日子,希望所有的一切能儘快過去。
她天真地認為所有的事情都跟陳舊的日曆一樣,可以被覆蓋,被遺忘。
何旭善良地肯定了她的想法,讓她得以在飄蕩不安中獲得短暫的喘息之機。
陶思悅模糊的聲線逐漸平穩:「因為輿論鬧得太大,加上有醫院的體檢報告,分局開始查這個案子。我不敢說出他的身份,只給了時間。那個年代的執法記錄儀剛傳進國內,功能還比較單一,不過也清楚記錄了當時兩人聊天的場景。調查沒進行兩天,就證實跟何旭確實沒有關係。」
「韓松山其實也是在幫那個男人做事,一直不依不饒地在背後出力。陶先勇不敢承認事實,一口咬死是警方內部在勾結,捏造證據。韓松山睜眼說瞎話,編造各種謠言散布出去。那時候信息傳播途徑窄,韓松山跳得高,大家只能看見他的文章,看不到警方的公告。當然,就算看見了也不一定相信。我媽聽到周圍人的討論,被他們騙得團團轉,我跟她說不是何旭,她完全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