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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頁

2023-09-07 08:03:41 作者: 退戈
    韓松山怕被周圍的人看見,特意將碰面地點選在遠離住宅區的荒涼街道,又在數小時的等待過程中百無聊賴地散步,往上走了挺長一段。

    等鄭顯文循著定位找過來,他已經腿腳發軟地坐在岸邊休息。聽見來人的聲音,用手機的照明功能掃向晃動的黑影,不待看清對方的臉,就開口朝他抱怨:「為什麼一定要約在這種鬼地方?前面那片危樓還沒拆遷重建嗎?A市的市政這麼多年竟然一點都沒有進步。」

    鄭顯文發現他其實比鄭盡美嘴碎多了。

    韓松山在空中揮了下手,不滿眼前蚊蟲環繞,面對鄭顯文,卻語帶笑意地道:「你可以去市中心租一套好點房子。如果這次的收購順利的話,爸爸可以直接給你買一套,以後就不用住在這種髒亂的地方了。」

    鄭顯文與他保持著一米半的距離,不將照明燈上抬的話,雙方都看不清彼此的臉。他覺得這種距離正好,這樣他就可以不用掩飾自己冷笑的表情。

    他回了一句:「我媽就死在這邊。」

    「死在家裡對吧?」韓松山低下頭,檢查手臂上的蚊子包,漫不經心地道,「所以更應該搬了,太不吉利。」

    鄭顯文臉色倏地一沉,覺得這句話過於刺耳。

    韓松山像一個入室的強盜一樣,洗劫了鄭盡美的所有,導致她結局悽慘痛苦離世,自己卻只用「不吉利」三個字來總結對方的死亡。

    鄭顯文走進一步,聲線低沉地問:「你說誰不吉利?」

    「什麼?」韓松山沒聽清,瞥了下他的臉,兀自說道,「你找我來這裡到底是有什麼事?我們下次還是約在酒店見面吧。如果你不方便出門,我也可以給你買輛新車。」

    他因計劃的順利推進感到心情歡暢,人變得慷慨,話也多了起來,只是慣常地帶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惺惺作態:「文文,你該重新開始了,不要頹廢,坐牢也是一種磨礪。我覺得你現在成熟了很多,說不定還是一件好事。」

    鄭顯文表情猙獰了一瞬,又很快恢復正常,他用光從下方照著自己的臉,溫和的,帶一點請求的味道說:「我在家裡給我媽留了一張遺照,你可以去祭拜一下嗎?」

    韓松山冷不丁被他的臉嚇了一跳,這種光影下襯托出的笑臉有種詭異的幽森,他定了定神,聽懂他的話,又態度輕慢道:「我去祭拜她?為什麼?」

    他拉住鄭顯文的手臂,準備帶他一起離開,嘴上還不停地道:「你媽那個人吧,一直喜歡跟自己過不去。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她有時候就是有點不正常。畢竟窮慣了,見到人就歇斯底里的。我早覺得她應該去看看精神科醫生。不過她的那種生活,清醒也不一定是好事。」

    鄭顯文停了下來。

    韓松山拽了下拽不動,轉過身,正打算同他說,以後不要再提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表情剛做了一半,鄭顯文的尖刀已經直挺挺地扎進他的胸口。

    韓松山的面部表情陡然崩裂,視線一寸寸往下移去,因驚愕瞪大了眼睛,卻做不出肢體上的反應。感覺血液在從全身往心臟匯聚,疼痛卻慢一步才傳遞出來,之後便是翻山倒海的痛苦。

    鄭顯文聽著他說的每個字都仿佛在撩撥自己的神經,直到刀口插進去,在大腦中呼嘯的尖刺聲才平靜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拔出刀,見韓松山要搶武器,下意識地又刺了一刀,不過第二刀沒怎麼用力,遇到阻礙馬上退了出來。

    他看著韓松兩手捂住傷口踉蹌朝後退去,任由對方無力地唾罵,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暗沉的光色里,血液沒有那麼鮮紅的顏色,可是那種被溫熱液體包裹的觸感長久停留,仿佛被燒化的鐵水澆灌了一下,順著他的指尖,一路燃上他的心脈。

    他的手指開始發抖,身體同樣在發抖,所有的腦細胞都在加急處理同一個信息,可還是無法讓大腦正常運行。

    直到韓松山聲嘶力竭地吼出一句:「你背叛我!你要殺我?」

    第69章 歧路69

    鄭顯文聽到「背叛」這個詞, 猶如當頭被敲了一棍,惶恐隨之退卻, 剩下的更多是空茫。

    「背叛?你拿我當過自己人嗎?」

    他說這話分明是質問的語氣, 臉上卻是笑著的。

    大概是真覺得太過荒謬,片刻後肩膀開始劇烈抖動,乾脆放縱地仰頭狂笑。然而這場發泄里沒有尋常的笑聲, 只有一道道從喉嚨里擠出的古怪氣音。

    數秒後,鄭顯文變臉似地一收表情,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注視地上的人,手裡還緊緊握著刀。血液順著刀刃往下滴落, 重新露出銀白色的刀身。

    韓松山的手機已經掉在地上, 閃光燈穿過密集草叢打了過來, 被刀片一晃, 反出一道柔和的白光。

    二人隔著夜幕不真切地對視, 韓松山對他神經質的表現感到恐懼, 以為他還要刺自己, 手肘支撐, 兩腿竭力蹬著朝後挪去。

    視野模糊中, 他聽見鄭顯文說了一句:「我真的拿你當親人。我仰慕你,叫你爸爸。」

    韓松山疼得滿頭冷汗,越掙扎越覺得血流得快, 沒多久就支撐不住,仰躺在地上, 無力再起身。

    陰了一晚上的天終於飄下雨來, 第一滴落在他的嘴唇上, 濕意泛開, 疼痛中依舊觸感清晰。緊跟著一滴接一滴,很快連成雨幕,打濕他整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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