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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8:03:41 作者: 退戈
銀白的光線照出來,空氣顯得渾濁,蹲在角落假寐的人隨之抬起了頭。
何川舟眼皮猛地一跳,有那麼短暫的片刻,大腦空了下去,直到電梯門合上都沒下一步動作。
黑影很小心地動了下,花束外層的塑料紙在他懷裡被擠壓出窸窣的雜音,他大概是蹲久了,起身的姿勢不大順暢,一手撐著牆面站起來,委屈地小聲道:「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啊?我等你很久了。」
何川舟靜靜打量著他,遲疑叫道:「阿飛?」
王熠飛「嘿嘿」笑出聲來。
何川舟站了兩秒,才想起來要開門。從兜里掏出鑰匙,轉身對準前面的鎖孔。王熠飛熟練地錯步過來,用手機給她打光。
何川舟扭頭看他,還是下意識地垂著目光,卻只掃見他短袖上的圖案,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已經長得比自己高了。
五官跟臉部線條也變得更硬朗,不過還能看出青春期時的痕跡。
上次見他,應該是兩年前去外省出差,他當時也在那裡,約好了一起吃飯但是沒來得及。他去超市買了一大袋零食讓何川舟在車上吃。
王熠飛左顧右盼,看著脫落的牆皮,問:「你怎麼還住在這兒?我以為你早搬走了。」
何川舟正要回答,聞到了一股煎餅的醬香,引得她又多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王熠飛提起被花束擋住的塑膠袋,說:「本來想請你吃的。可惜涼了。」
他話音剛落,那扇破門終於打開了。
何川舟退到旁邊,借著散溢出來的光線重新打量王熠飛。後者脫下鞋,自覺在鞋櫃裡翻了翻,沒找到多餘的拖鞋,只翻出兩個鞋套,又重新彎下腰穿鞋。
她一手按住王熠飛的肩膀,告訴他不用脫鞋,家裡已經有幾天沒打掃了,地板上都是灰。王熠飛於是蹬了蹬鞋跟,直接走進去。
過了鞋櫃,右手側的牆面上掛著幅何旭的相片。玻璃相框裡鑲嵌的不是黑白照,而是他年輕時的一張自拍。上頭的人笑容燦爛,五官英俊。眼睛被玻璃反出的白光所掩蓋,正顯得意氣風發。
王熠飛仰頭注視,佇立了良久,轉過身笑道:「何叔原來長這樣啊,我都快忘了。比我記憶中的要年輕很多,更帥一點。」
他笑起來的時候,兩側酒窩深陷進去,眼尾向下彎曲,露出跟小時候相似的無辜表情,讓何川舟感到一點熟悉。
何川舟對他的印象更多停留在七年以前,之後雖然草草見過的幾面,但都交流不深。總覺得他沒長大。
那時候,何川舟正在B省讀大學,一團糟糕的生活總算趨向平靜。王熠飛高中畢業,分數隻夠上一所三本院校。
可能是不希望何川舟再照顧他,也可能是沒有辦法繼續留在A市,脫離了未成年的禁錮,他迫不及待地選擇逃開,走之前擔心何川舟阻止,甚至沒跟她好好打聲招呼。
開始幾年,王熠飛會主動聯繫何川舟。只是當時科技尚不發達,兩人所有的交流都局限在簡訊的寥寥幾字里。
他偶爾會給何川舟發幾張照片,展示自己的新髮型。
後來換了新手機,就開始隔三差五地給她發各種風景照,以及自己畫的畫,證明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得好。
他一直很乖,唯一一次的叛逆出走沒想到能持續那麼長時間。
在何川舟愣神的功夫,王熠飛從小倉庫里找出了個花瓶,將花一朵朵插進去,裝飾好了,兩手端著擺到書房前的過道上,雙膝跪下,對著何旭的遺照肅穆磕頭。
在他即將磕完第三個時,何川舟靜悄悄走到他身後,抬腳踹了過去。
王熠飛歪著上身回頭瞪視,非要將自己的程序莊重走完,往邊上挪了挪,認認真真祭拜。
正常人叩三下,再要麼用真正的大禮四跪十二拜,這位朋友也不懂,磕完十個湊了整,終於起來了。
何川舟已經坐到沙發上,王熠飛安置好花瓶,跟著貼過來。
兩人並肩坐著,因許久不見的生疏而略顯沉默。讓何川舟回憶起第一次見到王熠飛時,他坐在飯桌前悶不吭聲,也是這樣不尷不尬的場景。
再具體,她有點忘了。
王熠飛一直拿餘光打量她,見她出神,忐忑地喚了一聲:「姐姐。」
何川舟朝他看去。
那麼許久,何川舟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憑她的經驗判斷,應該是一般----短袖上起了線頭,褲子顏色發陳,款式簡樸。鞋子倒是挺新的,可做工並不精細。
被她審視的目光掃到,王熠飛有點不大自在地站了起來,在客廳盪了一圈,順勢走向陽台。
何川舟抽出煙,夾在手指轉了兩圈,又塞回去。跟著走出去,斜倚在拉合門邊,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天邊倏然炸起一道紅綠色的煙花。
火光照亮天幕,隨著巨響一簇簇迸發,在重重樓影上方更迭消逝。
王熠飛立即高興起來,推開窗戶,墊腳朝外張望,激動道:「這個季節居然還有人在放煙花?!」
緊跟著立即雙手合掌,誠懇許願:「希望今年一切順順利利,世界和平!」
喲,覺悟還挺高的。
何川舟說:「流火流星你分不清啊?」
王熠飛無所謂地咧嘴笑:「反正都是騙人的東西,能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