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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8:03:41 作者: 退戈
何川舟回完同事的信息,將手機屏幕蓋到桌上,見周拓行面色陰沉,說:「這次將就一下,下次再請你吃飯。」
周拓行這時才冷冷吐出一句話:「你還欠我一頓飯。」
何川舟說:「什麼時候?」
「看來你現在很健忘。」周拓行平視著她,「以前何叔給我五塊錢,雇我陪你一天。你直接把錢搶走了,後來沒還我。」
那時候學校在放暑假,不用每天上課,周拓行白天在街上遊蕩,沒了去處。
他想去賺錢,可又找不到機會,問了好幾家店,即便只要不到一半的酬勞,老闆也不敢招他做兼職。謊報年齡,對方根本不信。
最後何旭給了他五塊錢,說何川舟今天不高興,也沒有朋友說話,讓他陪一天。
他很需要錢,知道這樣有哪裡不好,但還是同意了。
他陪著何川舟坐了40分鐘的城鄉公車,抵達郊區,又走了接近半個多小時,才知道何川舟是過來給她媽媽掃墓的。
周拓行知道她心情應該確實不好,一路上都忍著沒說話。臨近目的地時,路過一家花店,何川舟忽然停下腳步,返身問他:「我爸是不是給了你五塊錢?」
周拓行有點慌。
七月的太陽灼熱毒辣,他一路上沒喝過一口水,臉上皮膚被曬得發紅,嘴唇也幹得起皮,開口的聲音混著嘶啞:「……有。」
何川舟伸出手:「給我。」
周拓行愣了下,不敢置信道:「何川舟你是個人嗎?我怎麼說也陪你走了一個多小時了!」
何川舟根本不講道理,直接伸手要去掏他的口袋。
周拓行躲了下,有點委屈,又很失望,最後還是站在原地,把錢給她了。
他當時穿著校服,A中的校褲一般有兩層,裡面是一種紗網的材質,在酷暑的季節穿有點太厚了。一張陳舊的紙幣被他的汗打得濕涔涔的,捏在手裡只有一小團。
何川舟跑進花店,挑了幾支顏色鮮艷的花。
周拓行獨自蹲在路邊拔著高長的野草,手臂跟手心被葉片鋒利的側面割得發紅也沒在意,只將下巴搭在膝蓋上悶悶地生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可何川舟拿著花出來時,他實在忍不住吐槽:「誰掃墓會買玫瑰啊?」
何川舟說:「好看,我媽喜歡就行。」
此時服務員將面端了上來,撲騰而起的熱氣不及當年夏天的萬分之一。
濃油赤醬的紅上飄著氤氳的白霧,何川舟隔著朦朧的煙氣叫出他的名字:「周拓行同志。」
何川舟兩手搭在桌上,認真且嚴謹地替他補充了這段悲慘回憶的後半截:「下山的時候我不是請你吃冰棍了嗎?還給你買瓶水了。回到家後又請你吃了碗面。不止五塊錢。」
周拓行胸腔里憋著的一口氣陡然就泄了。他掀開眼皮,挑了挑左側眉梢,繃緊的五官線條柔化了點,小聲地道:「你還記得啊?」
何川舟被他這幅樣子逗笑了:「這就是你造謠的資本嗎?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
第13章 歧路13
其實周拓行對後面的那段回憶印象要更深刻一些。跟用最鋒銳的刀斧鑿過似的,每一幕都帶著無比深的輪廓,無比濃的色墨,留在他腦海里。
只是他覺得那段經歷對何川舟而言,應當是乏善可陳,就跟她哪天出門吃了什麼飯一樣,並不值得過多留意。
他沒想到何川舟真還記得。
當天下午,兩人拜祭完從山上下來,周拓行隔著半米遠的距離跟在何川舟身後,全程沒再說一句話。
路過山下的小超市時,何川舟又停下腳步,回身看了周拓行一眼。
「我身上沒錢了!」周拓行當時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驚恐了,「你不會還要我倒貼吧?!」
何川舟慢悠悠地道:「緊張什麼。要不要吃冰棍?我請你。」
周拓行對她的信用暫時存疑,何川舟也沒再說什麼,兀自走進去買了兩根綠豆味的棒冰,神色淡然氣場霸道地往前一遞:「喏。」
周拓行被酷暑的熱氣蒸得頭眩目暈,整個人都有些飄飄忽忽的,渾身發軟像踩不到實地。從何川舟手裡接過東西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拆開包裝咬了一口,清爽的甜味與強烈的冰涼,驟然將他從快要融化的虛幻感中拉了出來。
他抬起頭,望了眼遼遠曠謐的天,所有紛雜的思緒跟瑣碎的心情,都如同那幾抹不可捉摸的雲,漸漸消散開來。
何川舟將他拉到一排樹蔭下。
兩人的頭髮被汗水打得濕透,衣服也被浸染成深色,站在綠意投下的陰影中,安靜注視著這個夏天描繪出的風光。
遠處的蟬鳴如同大地沸騰時的呼吸,一陣高過一陣。
席捲而起的熱風穿過林葉樹梢,聲勢浩大地在寰宇間奔走。
「好甜啊。」他聽見何川舟問,「你要喝水嗎?」
周拓行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點頭了,好像一直在盯著那根飄著白色冷氣的冰棍在發愣。
何川舟走開,沒多久又給他拿了一瓶冰凍的礦泉水。
兩人休息夠了,沿著蜿蜒馬路的邊緣往城市走去。
周拓行還是慢一步地跟在後面,在一輛大卡車駛過,車輪揚起灰塵,又帶著巨大的轟鳴遠去之後,他小跑了兩步,追上去問:「你自己有錢啊,為什麼要拿我的5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