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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7:14:47 作者: 蘇祝
皇宮侍衛的馬匹都是精挑細選的好馬,腳程極快, 帶著魏舒飛馳,很快就遠離了鬧市,往城郊方向去。
右手的傷口一直沒處理, 又握了許久的韁繩, 傷口隱隱約約要和韁繩粘合在一起, 魏舒卻恍若未覺。
直到傷口出血過多導致眼前出現暈眩, 魏舒快要控制不住馬匹時,速度才慢慢降下來。夫哀莫大於心死, 心中鬱結難舒,氣血翻湧, 魏舒咳嗽著又吐出一口血。(1)
不想埋汰了馬匹,魏舒往一側俯身咳血時, 腦袋一暈,身體乏力, 直接栽了下去。
魏舒艱難地在地上翻了個身,仰望著夜幕之上最明亮那顆的星星,好像與自己一直都是雲泥之別,然而自嘲的嘴角還未提起,就因為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訓練有素的馬匹很是通靈,在魏舒倒下時,就不停地用馬尾頻繁掃過魏舒的下半身,在沒得到回應後,急躁地在原地踏步發出嘶鳴。
這時一人一馬已經跑到城郊,四周樹林環繞,人家稀落,目力所及之處只有前方一處農家小院。
馬尾掃過地上人的臉頰都沒反應時,軍馬的鼻孔發出一陣很大的哼聲,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夜裡努力辨物,而後鎖定目標,邁開矯健的四肢跑向小院。
軍馬最終止步小院的籬笆門前,躁動地發出嘶鳴聲。
大離的一匹馬,根據品相,價格在幾十兩到幾百兩,再優質的馬那便是有錢也買不到的了。可即便是最便宜的那種馬的價格也頂一戶普通人家十年的生活花銷了,因此普通百姓根本買不起馬,跟別說是這種嘶鳴嘹亮的好馬。
怎能不引人注意。
安靜的小院先是響起一陣摸索的聲音,而後便是竹竿碰地的篤篤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在裡屋亮起一點微光,接著便是一個氣質清雅的女子握著竹竿從裡屋摸著門框慢慢走出來。
「小女子惶恐,不知是哪位貴客深夜造訪?」
借著院中的月光,才得以看清從屋內出來的女子的樣貌,柔順黑長的頭發被隨意紮起,即使插著一根最簡單的木簪,也擋不住女子姣好的容顏,可惜的是這般好的面貌被覆在雙眼處的布條遮掩大半,又見女子手中握著竹竿,看來是個不能視物的。
薄唇輕啟,嘴中道著惶恐,但身子卻不曾彎下,倒像是有著官家小姐一樣的傲骨,即便形式所迫,也做不來卑躬屈膝的事。
久久不聞回應,只有馬匹的呼吸聲和馬蹄踢上木門的聲音在黑夜裡此起彼伏,女子再次出聲試探:「可是貴客有什麼難處?」
女子一邊詢問,一邊握著竹竿摸索著往院門處慢慢地走,直到摸上木門,也不曾有人答應。
女子輕輕推開木門,軍馬立刻貼了上來,發出不安的嘶鳴聲。這麼大一個活物突然貼近,軍馬大大的鼻孔噴薄在臉上的熱息和近在耳旁的嘶鳴聲,都嚇了女子一跳,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子貼到了木板上。
軍馬沒有嚇到人的自覺,仍要向女子靠近。
女子在幾個喘息間穩定心神,撐著竹竿站直,左手小心地摸上馬匹,從馬頭摸到馬背,都是冰冰涼涼的盔甲,卻不見有人在上面坐著。
啼聲嘹亮,四肢矯健,是為好馬;身披盔甲,經過訓練,是為戰馬。都城之中,既是千金難求的好馬,又裝備精良的,恐怕只有護衛皇宮的禁軍的儀仗馬。
禁軍要為陛下和皇宮的安全負責,軍規森嚴,不得擅離,而這匹軍馬卻跑到城郊,無人駕馭恐怕不能。
女子還在思索其中蹊蹺,突然被馬匹頂著往前走,放下空想,女子握緊竹竿保持平衡,任由馬匹來帶自己找答案。
走了不到百步,軍馬便停了下來,女子還想上前時,冷不丁被腳下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
是個人!
女子幾乎在被絆的瞬間就已做出判斷,慢慢蹲下身查看這人的情況,先是摸到衣袖,粘膩濕重,將碰過衣袖的指尖抬到鼻尖輕嗅,有血腥味,看來是受傷了;手再放下時不小心摸到一處隆起,應當是個姑娘;女子的手頓了頓,然後迅速離開那個位置,快速摸過其他位置的衣裳都是乾燥的,看來只有右臂受了傷。
女子重新摸上那人的右臂,沿著衣袖輕捏著向下,直到手心處,因著盲眼女子看不見,所以手下不知不覺使重了力氣,那人即使暈過去了也好像受痛似的扭動了一下,發出一句呢喃:「清兒,別走……」
即使那呢喃氣虛無力,卻也如一記重錘般敲在盲眼姑娘的心上,慌亂地去摸地上姑娘的臉龐,手指顫抖著描過每個細節,最後在右眼尾的小痣處停留許久。
「魏舒,我不在時,你就是這麼照顧自己的?」即使雙眼渾濁無法視物,但女子仍是固執地望向躺在地上的人,說出的話很是氣憤,但顫抖的語氣卻暴露了令人無法忽視的心疼。
蒙眼的布條早已被淚水打濕,「季清」卻無所覺,好像是不解氣般地推搡了魏舒一把,未說完的話都咽進了肚子裡,避開右肩,小心地把她的左肩搭到自己身上,然後撿起地上的竹竿探路,費力地把人往小屋裡帶。
因為看不見魏舒的傷勢,「季清」心裡著急,所以本來半個月摸爬滾打已經走熟的從院門到裡屋的這小段路,如今又被她走得亂七八糟,一路磕磕碰碰不停,但「季清」都小心避過魏舒,替她擋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放到狹窄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