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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57:39 作者: 硯梔
可現在久違的怒火燒起來,連著幾日被困的焦躁,他將舌尖壓下,吐出句話:「我不是你的。」
「過去不是。現在不是。以後——」
「也絕不可能是。」
顧流纓掀開他袖子的手停住。穆朝瞪著他,等了半晌,卻只見顧流纓神色平靜,檢查完之前受傷的肩膀,再仔細看了看手臂上的創口,就把袖子再次拉下。
……沒反應?穆朝眉心不自覺微微蹙起,卻忽然小腿一涼。
他猛地低下頭,看見被扯開的褲腿,以及露在空氣里的白皙皮肉。
他四肢都有傷,但除了手臂,其餘地方都能自己處理。除去第一天他昏迷不醒,其餘時候穆朝都是自己換的藥,顧流纓見他如此堅持,意外的什麼都沒說,只是一直掛著那該死的笑。
但他今天碰了他的腿。穆朝條件反射地去摁對方的手,卻被不用拒絕地推開。肩膀傳來細密的刺痛,在這般角力中穆朝額角流下冷汗——
細瘦的踝骨。
修長的肌腱。
微微凸起的臏骨。
腦子裡有根弦斷掉。
一截白得晃眼的大腿,像一截瑩瑩的月光,砌在流水做的竹杯里。冰涼的指尖滑過膝蓋,流進幾乎沒見過天日的皮膚里。
像陷進一團白膩膩的冷霧。
「殿下的腿好冰,」那個人用一股親昵又輕佻的語氣說:「我體溫高一點,殿下感覺好點嗎?」
手腕上那隻手一瞬間加劇了氣力,好像能把顧流纓捏碎!他不自覺鬆了手,白皙顏色轉瞬被布料蓋過,抬起臉,顧流纓看見穆朝爬滿冷汗的臉龐。
真是張標緻的臉,顧流纓滿意地想,他很早就覺得他的殿下比自己好看得多,可惜識貨的人少,才讓他白白撿到。
「痛嗎?」他輕言細語地問穆朝,看著他死死捂著受傷的肩膀,做作地皺起眉,好像一片好心被辜負似的:「不喜歡我碰,說一聲就好了嘛。」
穆朝一言不發,只把腿收了回去。
「所以說呀,」
顧流纓彎起狐狸一樣漂亮的眉眼:「您又打不過我,傷不了我,就不要跟我鬧脾氣了嘛。」
湊近過去,逼近他冷白的耳垂,在瑟縮的肌膚邊吐氣。
「別看我這樣,其實很沒有耐心的。」
他說:「所以殿下,別挑戰我的耐心。」
第八天,穆朝身上的傷終於基本好了。
但他並沒有與顧流纓說,反而稍稍做了偽裝,有幾道傷看上去沒好全,肩膀也似乎還不太靈活。
可穆朝一天都忍受不下去了。
而顧流纓似乎也差不多等夠了。就在這樣微妙而暗流涌動的氣氛中,夜晚降臨了。等到第二天太陽高升時,顧流纓想,或許就將有什麼變動。
或者他順利將穆朝帶走,帶到任何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或者有誰壞了他的好事,把穆朝搶走。
顧流纓有自信是前一種。
黑暗中,他閉著眼睛,眼珠在底下不安地擾動,鼻尖嗅著空氣,憑藉著翁動的氣息,感受著穆朝的一舉一動。
胸膛平穩,呼吸正常,肌肉很放鬆,手心微微攤開,後頸也柔軟。
都很好,然後是心跳聲……
顧流纓的眉稍稍皺起來。他睜開眼睛,轉頭看破重重黑暗,極其精準地鎖定了穆朝的背影。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對。他猛地翻身坐起,看見穆朝微微顫抖的肩膀。幾乎是撲過去一樣,顧流纓緊緊握住穆朝細瘦的肩:「殿下?殿下!」
「出什麼事了?你醒醒,殿下!」
看起來很痛苦。臉揉成一團,精緻的五官鎖在一起,混著汗水在夜色里模糊。顧流纓後背都濕透了,他急忙點起篝火,火光照亮穆朝瓷白的側臉,顧流纓才發現自己的手也跟著在抖。
「17……」
「什麼?」他俯身去聽,焦急得要命:「殿下?」
「小顧、」
小顧?顧流纓沒處理清楚這個模糊的囈語,又聽見一聲「父皇」。
「——我答應你,」最後顧流纓聽見穆朝細碎的呼吸聲:「一半的精神力,我給你。」
手下的身軀不抖了。顧流纓緩緩抬起頭,對上一雙眼睛。
金色的眼睛。在火光下,燦爛如鎏金。
他混亂的思緒一瞬間凝固了,在那雙金眼睛的注視下凝固。方才穆朝的那些夢話都像水滲進紙里一樣消失不見,唯一留下的,是穆朝此刻的眼神。
恍惚,怔然,大夢初醒,複雜難言——
最後沉澱成純然的冷淡。
「顧流纓。」
「……殿下,您夢見什麼了嗎?」
穆朝靜靜看著他。那眼神混亂,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顧流纓砰砰亂跳的心也一點點平靜下去,他又變成白天那自如的顧流纓:「做噩夢了?沒事的,只是夢而已。」
「夢?」穆朝咀嚼著這個詞眼,沉默下去。顧流纓忽地對這沉默感到無比的不安。
「的確只是夢而已,」穆朝抬起頭,看著顧流纓:「我夢見我以前的事。」
顧流纓心跳漏了一拍:「以前?」
「所有的以前,我全部想起來了,小顧、父皇、17……我的以前,他的以前。」
他的以前?
什麼意思?顧流纓把眉皺緊。冷靜已經回到他身上,於是他的眼神變得審視而懷疑,不再永遠是那副甜滋滋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