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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57:39 作者: 硯梔
扭曲的憤怒。
你怎麼能逃?
你怎麼能走!
我還在這裡,我還在這個地方……你怎麼能去我看不見的地方?!
在顧留鈞懷裡,顧流纓臉色扭曲到猙獰。他抬起手,狠狠咬著指節,眼神晦暗不明,微長的頭髮垂下,遮掩住恨極的眉心。
……為什麼他今天才知道。
穆朝失蹤,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現在才知道。還得靠顧留鈞才知道!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顧流纓臉色極其難看,軍部?宮中?地牢的人?
不,他們沒有背叛的可能性——
一瞬間,顧流纓額上忽然滑下一滴冷汗。
……真的沒有嗎?
恍惚中,他突然看見穆淵行金色的眼睛。
昨天,皇帝叫人來找他。當時他都沒辦法下床,只能坐在輪椅上,被推過去見穆淵行。
男人看都不看他,漫不經心地捏著一顆小小的金色石頭,一隻手拿著刻刀,在上面一點點削掉多餘的石塊。
他隨口問顧流纓幾個問題,像是根本不在意。顧流纓也對答如流,沒有一點紕漏。
一切都很順利,原因,過程,結果——所有都在顧流纓的預想中進行。
除了在最後,穆淵行抬起眼,看了他一下。
瞳孔里裹挾著輕薄的涼意:
「回去吧,」他聽見穆淵行如此說:「後花園最近新開了花,我讓人摘了一些放去了你房間。」
「有空去看看。」
顧流纓抿緊嘴唇,回憶房間裡的花瓶都插了些什麼。
半晌後,他緩緩抓緊了床單。眼神也緩緩移開,看向擺在最角落的抱月瓶。
裡面,正正好好,盛開著一束百合花。
他慢慢咬緊了牙關。
是嗎,顧流纓整張臉都沉了下去,即使是這樣——
即使是這樣,他也絕對不會放手。除了他看得見的地方,穆朝哪裡都不能去。
哪裡都不行。
顧流纓還是恢復了鎮定。
他抬起眼睛,紅紅的眼角讓顧留鈞心生憐惜:
「好的,哥哥。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顧留鈞安撫地點點頭,餘光卻瞥見顧流纓緊緊抓著的衣領:
他其實不是在抓衣領。
顧留鈞眉間皺起:「阿流,你手裡是什麼?」
顧流纓觸電般鬆開手:掌心裡的,是一塊被銀線穿過的石頭。那塊石頭原本就沒有精緻的外形,現在更是徒生一道醜陋的裂痕,歪歪扭扭橫在中央,無可修補,敗落不堪。
「這是殿下送你的禮物嗎?」顧留鈞看著那塊石頭:「怎麼裂開了?」
「……」顧流纓垂下眼:「那天晚上,殿下想攻擊我,這塊石頭保護了我。」
顧留鈞猝然失語。
這命運般的扭曲安排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
他是應該生氣阿流居然做出這樣的事,還是該高興好歹阿流沒有受傷害?
……一時間,顧留鈞竟有些分不清。
然而,之前莉安的聲音在腦中迴響:
「那天晚上,殿下凌晨才回來。」
「只覺得,比冰還要涼。」
心在一瞬間收緊。
在顧留鈞沒反應過來時,嘴唇已經替他先說出了口:
「阿流,這塊防護石……是殿下自己做的,對嗎?」
顧流纓驚愕地抬起眼,看向顧留鈞。
他的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但下一秒又變得模糊,最後恢復往常的溫和。
「……怎麼了,哥哥?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對嗎?」顧留鈞一反平常的執拗:「你知道的,對不對?」
顧流纓安靜了。
他用指腹撫了撫那塊防護石,將它放進自己的衣服里,只露出半根細細的銀線。
用一種輕輕的語調,顧流纓說:「對。」
「這是殿下自己做的。」
顧留鈞的眼神難以察覺地抖了抖。
但他還是硬撐著:「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知道。」
「為什麼?」顧流纓歪了歪頭,顯得很詫異:「……我以為哥哥知道的。」
「——畢竟,我一直相信這是殿下親手做的啊。」
顧留鈞的手抓住椅子的扶手。
他的力氣像是一瞬間被抽走,得用靠背和扶手來做支撐,才能勉強維持原樣。
與力氣一起被抽走的,還有心。那顆心不斷地被拉扯,被撕裂,像是被活生生抽出胸膛,曝在空氣中,漸漸停止跳動,變成一團死物。
這是他做的。
他自己做的。
所以那一天,穆朝凌晨才回到房間,沒能安睡多久就被自己叫起。
道歉才聽到一半,就聽到自己冷漠的聲音,聽自己說「沒必要這樣說謊」,說他不信他。
那個像是施捨一樣的「要求」,最後是被用在一場賭約里。穆朝求他不要阻攔,求他給一個機會——
為什麼不信呢?
他為什麼沒有相信穆朝?因為他資質低劣嗎?因為他人品敗壞嗎?
不、不……他不信穆朝,是因為成見。這麼多年的不滿與積怨一層層壘起,像是一座大山,壓在穆朝身上。
而這些怨恨,又有多少是真的呢?又有多少,是穆朝真正應該承受的呢?
顧留鈞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才只是發現自己誤會了穆朝,心就痛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