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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57:39 作者: 硯梔
    第一次他來送禮服,穆朝對他笑了,第二次他過來道歉,卻不歡而散,而第三次……

    顧留鈞卻沒能見到穆朝。

    咯吱作響的門,空蕩蕩的房間,被風吹起的紗簾,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站在門口,連空氣都是冰涼的。

    是不在嗎?顧留鈞皺皺眉。

    這倒是稀奇。若換作往常,哪怕自己在禁閉,穆朝也會想盡辦法來見他的。這一次禁閉時沒人來就算了,他出來半天了穆朝也沒聯繫,來穆朝房間找人,居然還找不到。

    往日裡,顧留鈞只覺得穆朝纏著他太過,每每見到穆朝,都滿心煩亂。但今日顧留鈞雖然依舊心煩,卻似乎,不是因為被糾纏而心煩。

    而是因為……

    他沒有細想。

    人不在,今天估計只能走了,顧留鈞打開星腦,卻只看到穆朝灰色的頭像。正當他有些無措,感到不安像藤蔓一樣爬上來裹緊他心臟時,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顧留鈞殿下?」

    來人是一個女子。穿著宮中千篇一律的侍女服,還有幾分面熟。

    「你是……莉安?」

    莉安震驚地瞪著他,半晌後點點頭:「您來這裡做什麼?請您不要隨意闖入殿下的——」

    她聲音戛然而止。

    顧留鈞並不在意一個小小侍女的異常,他幾步走近她:「殿下在哪?我有事要找他。」

    「……您說什麼?」

    女人看著他,神色驚愕得扭曲,隱隱中還帶著幾分憤然:「您怎麼有——!」

    不對。莉安看著顧留鈞怔然的神色,眉心輕輕皺起。她深吸一口氣,問:「您不知道嗎?」

    在毫無人氣的房間,顧留鈞聽到她如此說:「殿下失蹤了。」

    顧留鈞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是不信:「什麼?」

    他聽著莉安講述這半月發生的一切:那夜穆朝無聲無息的消失,持續一周全帝都的搜捕,整整半月在第一星系的通緝。

    這麼鋪天蓋地的搜捕——卻連半分消息都沒有。

    「不可能,」顧留鈞喃喃:「殿下為什麼會走?」

    侍女終於忍受不住。莉安抬起眼瞪他,嘴唇都被氣到顫抖,大概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壓抑自己想要痛罵的欲望。

    「還能是為什麼?」她的聲音尖銳:「您怎麼、您怎麼不去問問!問問現在好端端住在宮裡的那位!」

    「閉嘴!」

    一道厲喝驚雷般響起。顧留鈞眉心緊鎖,聲音硬生生拔高,與平日裡那個沉默有禮的軍部天才大相逕庭:「你以為你是誰?」

    敢這樣說他的弟弟?

    莉安的臉頰微微抖著,大概緊咬著牙關不肯說話。

    顧留鈞定定看著她許久,眼睛眯了起來。

    不經思考的、下意識說出來的話,是這樣的:

    「是因為阿流嗎?」

    「因為阿流沒有被嚴懲,因為阿流沒有如他意想中那樣被關進監獄、或者被下死刑——所以他不滿了嗎?」

    莉安震驚地抬起頭,整張臉都是不可置信。

    顧留鈞腦內一片空白,嘴唇卻還在說:「因為嫉妒吧。嫉妒阿流的天賦,嫉妒阿流受歡迎,所以自己逃走了——」

    「殿下!」

    尖銳的女聲猛然打斷顧留鈞,「您怎麼能說這種話?!」

    她的眼神活像顧留鈞做了什麼活該千刀萬剮的事,「宮中都傳遍了,宮裡所有人都知道了!殿下、殿下差點就被顧流纓毀掉了精神力!」

    「是顧流纓帶他去的那裡,是顧流纓給他下的毒!」

    「阿流他只是一時——」

    「您想說什麼?一時糊塗嗎?!」

    「一時糊塗,所以要毀掉殿下嗎!?要毀掉好不容易變成SS級的殿下嗎!」

    「……什麼?」

    「SS級,」莉安重複:「您知道嗎?殿下在帝國祭那晚,已經變成SS級了。」

    「SS級的殿下,為什麼要去妒忌一個S級!」莉安可能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敢這樣和宮中的幾位殿下說話,怒火和心痛已經占據她所有理智:「殿下明明——」

    明明什麼都沒做錯。

    這句話都沒能說完,淚水就從莉安眼眶裡滑出去,她被哽咽聲堵住,一句話都說不出。

    是啊。

    殿下明明什麼都沒做錯。

    他才是受害者,他才是那個被迫放過兇手的人。

    她有什麼好哭的?在幾個月之前,她也和那幫人一樣,是不折不扣的加害者。她從沒對穆朝笑過,她從沒主動關心過穆朝。

    在這個皇宮裡她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分別,對穆朝都這樣不好,這樣冷漠。他們看著穆朝一點點溺進水底,看著他落寞,看著他日益蒼白的臉色,卻竊竊私語,一言不發,看好戲一樣站在旁邊,把他的痛苦當茶餘飯後的消遣。

    他明明有求救過。

    他明明在一開始,還那麼心存希冀,以為會有人對他改觀,能給他一個好臉色。

    可十七年——十八年來,有沒有一個人給過他笑容?

    莉安眼眶通紅。

    她有什麼資格罵顧留鈞?

    她也是一樣的人。不,甚至她更糟糕!她可是穆朝的貼身侍女,卻沒能看出穆朝的痛苦,從沒有嘗試去靠近他,自顧自地以為穆朝就是傳聞中那樣的人。

    ……穆朝明明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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