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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57:39 作者: 硯梔
    但這麼難過,哭泣也不大聲,只是從喉嚨中發出哽咽般的破碎聲音,細小得讓人心痛。

    在這冬日裡的偏僻小巷,像野貓藏在無人角落,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

    除了17。

    只有17注意到。只有17聽見。只有17記得。

    只有17在穆朝哭泣時能陪著他。

    只有17見過,見過這個在角落裡狼狽的少年,曾經也被全世界矚目過。

    只有17明白,這麼多個夜晚穆朝看著鏡子裡蒼白的幽魂,不知道為了什麼在堅持,只是勸自己一定要撐下去,語氣卑微至極,把自己都騙過去。

    只有17懂得他的淚水,明晰耳光落下那一瞬間他的茫然,機甲碎裂那一毫秒他的痛苦。顧留鈞抓著他的手,哀求他不要把事情說出去的那一刻,只有17明白…

    …明白那一瞬間,穆朝真的有想到過死。

    只有17知道。知道即使是最後那一刻,被小顧抓住手的那一刻,他居然心生希冀。知道他那麼天真,那麼愚蠢,那麼想要相信,或許小顧是真的有那麼一點點,曾愛過他的。

    只有17在他知道顧留鈞早已拋棄他時能留在他身邊。

    在一次次希望落空時,只有17。

    他看著穆朝,心如刀絞,那麼渴望他的主人能夠幸福。

    可此時此刻,這個知曉一切的追隨者,只能聽著穆朝不成調的聲音,自己緊緊團成一團,恨自己無能,說不出話,不捨得說話。

    17想。

    他常常,會覺得他的主人就像一隻風箏。

    看起來誰都留不住,誰都不在乎,但心上卻被拴了一根線,有的人牽一牽,他就一片血肉模糊。

    而現在,風箏線終於斷了。

    在穆朝看不見的地方,17沉默著。他升起精神力,將他的主人緊緊裹在裡面。

    一股極其陰毒的力量緩緩攀上17用精神力做出的屏障,在數次突破無果後,發出了極其刺耳的尖叫聲。這聲音穆朝是聽不見的,但17聽得見。

    「把他帶回去!」那尖叫聲喊:「帶回去!!!」

    17不說話。

    「……你騙我,」那聲音一點點低下去,像砂紙一樣粗糙:「你騙我。」

    不知來源的聲音停頓了半晌,但17仍緊繃著。半晌後,他聽見一點輕飄飄的聲音:

    「你贏不過我的,」那語氣是笑著的:「你覺得,你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17不說話。

    他看著穆朝的臉,對那道聲音無聲地說:

    撐到我死為止。

    在再次尖銳起來的咆哮聲中,17始終沒有移開望向他主人的視線。

    大概是在第三天,才有人發現穆朝不見了的。

    穆朝唯一的貼身侍女——似乎叫做莉安的女人——急匆匆地找來林知侍衛長,說殿下兩天都沒回來。

    林知聽到時眉頭一皺,帶著人將皇宮和帝都都搜了一遍,連軍事重地和煙花之地都沒放過,卻一無所獲。

    上報給皇帝,穆淵行笑了一聲,眉眼裡壓著隱隱的怒火:

    「小孩子鬧脾氣,就隨他去吧,」他揮揮手:「什麼時候回來了就叫過來認錯。」

    偌大皇宮,龐大帝國,這麼多事等著穆淵行去處理,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比穆朝重要?

    不過是鬧離家出走而已,穆淵行想,他原本還以為穆朝精神力有了長進,人也該有長進才對——現在看來,還是爛泥扶不上牆,廢物一個罷了。

    ……只是廢物罷了。

    然而穆淵行卻始終沒等到人來認錯。

    等到一個星期里都沒有絲毫穆朝的消息,林知終於忍不下去,親自去找穆淵行申請搜查令。

    穆淵行也難得皺起眉,允許林知搜查整個帝都星。

    反了天了。穆淵行臉色陰沉,不過是一兩件小事不順心意,居然也敢離家出走這麼多天?

    他帶著惱火拿起刻刀,落下時手心裡圓球卻一滾,簌簌從他手下滾出去,刀鋒便無意劃破他指側。

    穆淵行一把擲下刀,看了眼時間,躁鬱地向門外傭人喊:「穆朝呢?我不是說過每周挑一天中午讓他過——」

    他猛地收了聲。門外聽到這喊聲的傭人也寒顫著低下頭,不敢直視皇帝。

    穆淵行緊皺的眉間慢慢鬆開。他抽過張手帕,緩緩擦過傷口,很快不出血了。

    他看著那不再滲血的傷口,眉間陰晴不定。

    林知正好這時過來匯報情況。一路上他走過來,頻頻聽到路邊有人議論:

    「最近真不好過!」

    「可不是?無論是誰看起來都陰沉沉的,尤其是……」

    「尤其是陛下,簡直了,整個人都低氣壓。」那人語氣誇張,努力壓低聲音說:「書房那邊,說是換了好多套茶具了。」

    林知皺了皺眉,他走到書房門口,看到門口傭人都一副緊張作態,不免腳步一頓。

    進去時,又正好撞上穆淵行陰惻惻的臉色,林知不由得低聲問:「陛下?」

    他與穆淵行從小相識,是難得能和皇帝隨意些說話的人,此時也直接問出口:「是之前那幫星盜出了事?還是哪顆星球蟲族復起?」

    穆淵行擺擺手,緩緩吐出一口氣。等面上神色略微平靜些,他才沉聲問:「什麼事?」

    林知看他這副模樣,要說的事也躊躇半分。半晌後他咬咬牙,說:「您有一份急件。原本是一周前就該送來的,但這周全帝都管制,所以這時才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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