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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53:56 作者: 鹿忘
    「你跟你祖父的關係,很好麼?」盛歡問。

    「很好,特別好。」顧渢止的瞳仁亮亮的:「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的事業處於上升期,每天的日程都塞滿了不同的酒局和飯局。十歲之前他們不怎麼管我,我就當留守兒童當到三年級,他們突然開始帶我出席各種場合,我那個時候有學小提琴和鋼琴,他們就喜歡讓我在一些人物面前表演,或者是陪對方的子女玩耍,這種感覺你可能不能理解,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石頭做的台階,供他們踩著,好墊高一點兒,達到足以跟別人平視交流的水平。」

    「不,我能理解。」盛歡衝口而出:「被迫社交嘛!我太能理解了。」

    顧渢止笑了笑,繼續道:「有一回,我穿了燕尾服,褲腰不太合適尺寸,松松垮垮,有個討人厭的小孩兒莫名其妙的老是扯我的衣服下擺,後來我才發現他是想讓我的褲腰內搭露出來,讓我出洋相,他爸爸是財政廳的,我不敢跟他動粗,就推了一下他的腦袋想讓他離遠點兒,沒想到,我的手指像刀,居然把他的耳朵削下來了。」

    「血流如注,那小孩兒哭的像殺豬似的,把所有人都吸引了過來,團團圍著我,我爸媽當時也嚇壞了,就站在人群當中,他們都說我帶兇器傷人,我說我沒有,我兩手空空的,只是太生氣推了他一下而已,至於他的耳朵為什麼會掉,我不知道。」

    「場上沒有人會相信你。」盛歡輕聲說。

    顧渢止不置可否,談及如此久遠的經歷,他的情緒淡薄如水,仿佛在說一件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他們說我推卸責任,說我心眼兒壞,一定要讓我付出代價才能長教訓,然後那位廳長就提出了一個絕妙的建議。」

    「什麼?」盛歡的心漏了一拍,略有戰慄。

    「他們讓我削掉兩隻耳朵,一隻是賠償,一隻是讓我長教訓。」顧渢止說。

    「你爸媽不會同意了吧?」盛歡錯愕道。

    「同意了。」顧渢止點頭說:「他們當時就在現場開始聯繫虞城最好的五官科的醫生,說是耳朵掉下來一小時內裝上去,沒準還能用。」

    「這太離譜了!」盛歡怒聲說:「你是他們的親兒子!他們怎麼能不相信你!還為了別人的三言兩語傷害你呢!」

    「他們當時真的是如驚弓之鳥般誠惶誠恐,我本來不能理解,後來想想,害怕嘛,也沒什麼不能理解的,人類趨利避害的本性而已。」顧渢止說:「嘶——你幹嘛!」

    盛歡上手去扒拉他的耳朵,急巴巴道:「讓我看看你耳朵!」

    「好著呢!」顧渢止樂了,握住他的兩個手腕,「然後轉折點出現了,我的祖父來了,那是我長那麼大第一次看到我祖父。」

    盛歡眨了眨眼。

    顧渢止講故事自帶引人入勝的BUFF,他被吸引住了。

    「當時外面在下大雨,我的祖父穿著一襲防水的長風衣,撐著一把黑傘,踹開了宴會廳的大門。」顧渢止的聲音隱隱藏著激動,「我記得他那時應該五十多歲,但樣子看起來龍馬精神,比我爸爸年長不了多少,他單槍匹馬的闖進來,把我從地上撈起來,夾在腋下就帶走了,一個字沒說,也沒有一個人敢攔他。」

    「夾在腋下。」盛歡的關注點很清奇,「你那時候個子一定不高。」

    「是不高。」顧渢止說:「一米四?我七年級才開始竄個子呢。」

    「那你祖父一定很高。」盛歡說。

    「嗯。」顧渢止說:「他看起來很偉岸,據說後來,他找人擺平了那位廳長,對方沒有再來找過麻煩,也是自打那次之後,我爸媽再也不帶我去參加什麼酒局飯局了,我得以開始好好上學,而我祖父……他每周都會回來看我,帶我出去玩兒,跟我講很多見聞故事。」

    「他是做什麼的呢?」盛歡好奇道。

    「他……是斯賓塞學院的榮譽教授。」顧渢止說:「他其實很忙的,比我爸媽忙多了,每天世界各地的跑,他學識淵博,會的技能也很多,騎馬,射擊,近身搏擊等等應有盡有,他有一身的腱子肉,能打二十個像我爸那樣的傢伙,他說他有很多錢,只不過不高興留給我爸,他覺得我爸庸庸碌碌,不像是他的後代。」

    「他應該受很多人的愛戴,每周回來看我的時候,手機電話都想不停,我猜很多人都盼著他回去工作,但他真的很愛我,我感受得到。」

    「後來,他病退回家,無意間跟我談起初遇時的那件事,他說我之所以會抬抬手就削掉那孩子的耳朵並非是意外,而是病症初發的表現,那是一種遺傳病,是他遺傳給我的,鐫刻在基因里的,大抵是隔代遺傳吧,我的父親很幸運,沒有繼承到,他說我也許會成為下一個他。」

    會成為下一個他?

    盛歡猛然間怔忪,他只覺得這話耳熟的厲害。

    「他問我害不害怕,未來也許有一天會因為這個失去很多,甚至是生命,我說我不害怕,只覺得自豪,祖父這樣的人在我眼裡,懲奸除惡,救護世人,簡直偉大的要命,再者能把壞人按在地上摩擦也太爽了,就算是死,也是死的光榮死得其所。」顧渢止說:「他就笑了,說我傻,說我天真,說我初生牛犢不怕虎,說他十幾二十歲的時候沒有經歷過命運的毒打也是這樣的狂。」

    「可後來,你見證到他悽慘的死去。」盛歡喃喃的說:「你還會這麼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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