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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41:28 作者: 積羽成扇
蕭和風或許與他抱著同樣的想法,才不願後退半步。
只可惜,如今砝碼都在大齊手上,想不想退,可由不得蕭和風。
大約也是想到這點,蕭和風不再負隅頑抗,稍稍鬆了些口風:「我同意和談。只不過,瑄王,我只接受與你單對單地磋商。」
「我們攝政王才是這次出征的主帥,你為何要提出這種要求。」
「就當這是我最後的刁難,」蕭和風毫不避諱他的險惡用心,朝二人囅然一笑,「我也想看看,在『未知』之下,懷疑的種子是否會不斷發芽,絞斷信任的桁架。」
「那定然是要讓你失望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君溯起身,拉扯銅鈴,讓門外的人入內,給蕭和風多捆了幾把粗繩,「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狡詐多疑。」
「……你如果不狡詐多疑,為什麼要給我多加幾條粗繩?」
「只是防止某些人頭腦發昏,暴起傷人。」
在離開前,他在池洌身邊停下,低聲耳語,
「你的安全最重要。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石牆再一次落下,陰冷的房間就只剩池洌與蕭和風二人。
「很難想像你們竟然是這種關係,看來世人大多愚昧,所謂的傳言大多與真相不符。」蕭和風望著搖曳的燭火,目光悠遠,像是被短暫的回憶纏繞,「從抵達這裡開始,你們能一直忍著不問解藥的事,也是夠沉得住氣。」
「你遲早會說,不是嗎?」
「呵。」蕭和風搖頭自哂,「池洌,我先前的話,並非全是妄言。一將難求,可過於強大的將領,總是會讓君主與其他掌權者不安。若是你心悅於他,就更該想辦法將一切掌控在手中。人心多變,唯有權勢,才是我們這等人的立身之處。你若想要走上最高的那個位置,讓他保住命,同時廢去他的武藝,這是最好的選擇……」
「誰說我要那個位置?」池洌截斷他的勸諫之言,「蕭大人,你若真想談判,就不要再說這些挑撥的話。我不愛聽。」
「你以為這是挑撥?池洌,我說你……」
「蕭和風,」池洌警告地瞥了對方一眼,這一眼平靜安定,卻不容質疑,「眾所周知,『瑄王』已死,你不用再說這些沒用的話。」
這一回,總算徹底領會話中深意的蕭和風,驀地睜大眼,第一次在池洌面前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池洌,難道你想……你瘋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人放著登頂的高位與執掌生殺的權柄不要,主動放棄這無上的一切。
「你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因為你是瑄王。如果你不是大齊最尊貴的親王,齊憲宗的嫡子,你以為你的屬下還會聽你的話,還會為你做事?」
「你不曾見過不一樣的天空,當然不會明白。」池洌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談,他也不指望能說服與他三觀相異的王朝先民,「我相信你一定調查過我的身世。你不妨猜一猜,我在你們國都布下的這些暗線,我身邊的那些鶴鳴之士,究竟是在成為瑄王之前,還是成為瑄王之後追隨我的。」
「你認祖歸宗不過九年,成為親王僅僅七年,若要在七年之內,將封單城滲透到這種程度……」蕭和風不由後背發涼,現出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移喇波與池熔招惹你這樣的敵人,實在是自掘墳墓。」
「倒也不用給我戴高帽,我是人,自然也有力所不及的地方。現在,你是不是可以收一收你那過分的『關係』,專注我們最初的話題?」
蕭和風沉默許久,狼狽地泄了氣:「你的所有猜測都格外精準。池濟確實只想給文鈺下了斷絕內力的藥,而他身上的慢性毒……是我國北相混加進去的。」
「解藥的藥方?」
「交給了舍妹,可以隨時……」
「有藥方嗎?」
「……有。」
「那就行了。藥方給我。」
每個談判過程都失去掌控的感覺並不好受,蕭和風不習慣地皺眉:「配置解藥至少需要半日,而且必須是經驗豐富的醫學大家……」
「這個不用你擔心。我早已做好準備。」
「那和談之事……」
「和談是必須的,但在和談之前,尚有個條件。」池洌靠近蕭和風,在他驟然緊繃的神色中,一字一句地低語,「交出下毒的北相,還有……當年和池濟勾結,害死昭懷太子與容皇后,陷害大齊忠良文宰相一家的幕後黑手。」
短暫的侷促剎那湮滅,蕭和風即刻變了臉:「瑄王,你無權——」
「蕭大人,」池洌沉著臉從懷中取出一物,丟在蕭和風眼前,「我想,你並沒有拒絕的權利。」
即便五歲之前的記憶幾乎沒有留下多少,可他的意識深處,仍然留著那些懵懂而溫暖的情感。
開朗美麗的母親;溫潤博學而愛笑的嫡長兄;羞澀善良的長嫂;長嫂的父親,看似嚴肅實則喜歡逗弄孩子的文宰相;機敏大氣,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地將他抱入懷中,帶著他一路艱難逃亡的文夫人。
這些人不僅是他與君溯的親人,是活生生的人,更是不該被污名纏身、無辜枉死,死後還要被史書輕描淡寫地染上墨色的政/治犧牲品。
十多年的籌謀與經營,並非是對當下困境的未卜先知,而是為了還他們一個清白。
他克制著眼中的紅意,扣著蕭和風的下巴,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