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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6:37:49 作者: 劉不火
    當一個人,看見他心中的神被踐踏的時候,他會幹出什麼事情呢。

    無法想像。

    明明審判長只是堅持了正義,他卻被那麼多人誣陷。

    蘇阮至今還記得那天的亂象。那是一切悲傷的源頭。

    審判長急著要出門處理一個有危險的群眾報案,那些人卻抓著他不放。

    如果再晚一步,會有更多的受害者。

    審判長沒辦法,只能推開那個攔得最狠的人。

    那人跌在地上,卻不管不顧地亂喊:「救命啊,審判長打人啦!『白似皎月,潔淨如雪』的審判長,竟然動手打人啦!!!」

    審判長當時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世人到底在誣陷他什麼?

    從那一天開始,審判長的人生就跌落到了谷底。

    走到哪都有人罵他徇私枉法,動手打人,欺負平民。

    ——可不可笑,他以前可是因為是平民的保護傘,所以才被親切地稱為「白雪」的啊。

    皎月和雪,髒了。

    不僅僅是他,整個審判司都受到了波及。

    某天審判長回來,發現審判司的匾額上,「審判司」三個金色大字,被人用狗血潑了個滿。

    審判長一言不發地把匾額摘下來,自己打了水親自擦洗。

    本來以他的身份,他根本沒有必要親自做這樣的事情。

    審判長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蘇阮就在一邊陪著他一起擦。

    「審判長……他們這麼對您,您不恨嗎。」蘇阮問。

    「我當然恨。」審判長說,「只不過,在拒絕蔣家人之前,我就已經想到會有今天了。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就這麼向他們屈服的話,我會更恨我自己。對不起像你哥哥那樣優秀的人,也對不起自己這個審判長的身份,更對不起整個審判司。」

    蘇阮一直安靜地聽著,眸子裡的光越來越亮。

    他就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沒有喜歡錯人。

    無論是小時候親眼目睹他主持正義,還是之前得知哥哥成為審判員,亦或是現在看見審判長孤身一人與邪惡抗衡。

    他都覺得,值得了。

    真的有人會永遠做英雄嗎?

    ——蘇阮曾經很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最後給出來的答案是:他也不知道。

    做英雄真的,太累了。

    當然會有人做英雄,可怕的是一輩子做英雄。

    他雖然自己不是英雄,但是能想像得到做英雄有多累。

    審判者也會累。

    雖然他一直固執又堅定地在與所有的輿論抗衡,但是蘇阮總覺得,他眼底的光在慢慢熄滅,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差了。

    某天,他站在審判司的最高頂上,往下看著萬家燈火。

    蘇阮就站在他旁邊,聽見審判者親口說了一句讓自己無比震驚的話:「有的時候真的覺得,死亡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蘇阮以為他要自殺,趕緊說:「怎麼會?東方不是一直老有句古話叫好死不如賴活麼?」

    審判長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你別這樣,你放心,我不會自殺的。逃避雖然很舒服,但是逃避就是投降哦。」

    他放在欄杆上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低聲說:「我不會向他們投降的。作為審判長,我是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連我都倒下了,該怎麼讓世人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正義存在?」

    蘇阮站在他身後沉默著沒有說話,嘴角卻漸漸揚起一絲弧度。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崇拜他,一直想要接近他更多一點的。

    審判長突然說:「對了,阿阮,我看你也一直很親近我,你不想成為審判員,加入審判司嗎?或許你將來也能和我站在一個位置上。」

    他轉過身來,琥珀色的眼睛盯著蘇阮,溫和地開口。

    蘇阮搖搖頭說:「不必了……我天資愚鈍,不像我哥哥那樣聰慧,我連進審判司的資格都沒有。」

    蘇阮撒謊了。

    他其實是不想在審判長面前暴露出自己家境貧寒的事實。

    他不想讓審判長同情他。

    「怎麼會?與你相處的過程中我感覺你是個很聰慧的孩子。」審判長說著,從角落裡的箭筒裡面取出了一支銀箭,「我來教你射箭吧。弓箭是面試審判員必試內容,非常實用也非常簡單。」

    弓箭?蘇阮他自己會。

    審判員必試內容那麼多,他唯一會的就是這個。

    他剛學完這一項技能,就將進修的名額讓給了自己的哥哥蘇唯。

    雖然只學了這一項技能,可他非常精通,連蘇唯都不一定打得過他那種。

    面上沒有表現出來,蘇阮只是笑了笑,說:「好啊。」

    審判長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帶著燙人的溫度。

    「脊背挺直。」

    「開弓時,注意左肩推,右肩拉,並將弓拉至右手虎口靠位下頜。」

    「瞄準時,帶著一擊必中的自信與決心——」

    弦聲嗡鳴,閃著銀光的寒箭流星一般刺破如墨的黑暗。審判長負手而立,淡淡道:「縱然萬古長夜,吾輩願捨身燃燈。」

    說來輕巧。

    但燃燈的代價是什麼?

    風波越來越大,輿論繼續發酵。

    蘇阮漸漸改變了他原來的想法,他甚至希望審判長可以放棄他的堅持。

    不然,這樣生不如死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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