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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7:40 作者: 尼卡
他們家住的是散裝老小區,樓不高,房子舊,電子對講門還是街道統一安裝的。好在位置絕佳,沿著小巷子下台階,過條街就是海邊了。不在旅遊季節,這個區域很安靜,附近住鄰居也都是老人居多,周末有子女晚輩來探訪,顯得比平時熱鬧些。艾黎家住二樓。只這些並不算高的台階,韓棠走幾步,就要休息一下。艾黎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有點兒起步就得熄火的停頓感。走到家門口,她終於忍不住問:「姑姑,您這膝蓋又疼啊?」
「嗯。」韓棠應聲。
艾黎低頭看看她腳上的鞋子——倒是很輕便的運動鞋,走起來會輕鬆些。可是姑姑每天的步數,在她朋友圈裡都是排到前幾名的……走那麼多步,再輕便的鞋也不會不覺得累。一想到姑姑的那麼多步數,都是在家裡轉來轉去、菜市場、超市……還有那些圍繞著家務活來的事情,她又是心疼,又是心煩。
「什麼時候開始疼的?」
「一直。沒有不疼的時候,輕點兒重點兒而已。」韓棠淡淡地說。
艾黎頓了頓,說:「您跟我媽,簡直……」
「生產隊的驢是吧?」韓棠站在艾黎家門口,看了眼艾黎。「你懂什麼是生產隊?你見過驢?逮住個詞兒用到絮煩,跟楚風眠學個新成語似的。」
艾黎笑起來,「好好好,我不說了行了吧?」
「下午我給顧夢晨安排相親,你跟我一起去。」
「我幹嘛去!」
「給我開車,我腿疼。順便陪我喝杯咖啡。」
「就只喝咖啡?」
「嗯。」
「那行吧。」艾黎答應。
這時門開了,韓柏在門裡看著這姑侄倆,說:「怎麼淨在門外頭說話了,趕緊進來啊。」
艾黎跟韓棠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笑。韓棠叫聲大哥,跟著就進了門。韓柏發出近似「哼」的一聲表示應答,看看艾黎,眉頭就皺了下。艾黎只當沒看見父親那神情,也沒叫他,擠進門來,兩腳相互一踩,把腳上的運動鞋脫了下來。狹小的門廳里頓時充斥著汗味。
韓棠照著艾黎後背拍了一巴掌,說:「臭死了!快點兒去洗個澡……」
艾黎嘿嘿笑著故意往韓棠身上蹭了蹭,拎著大包小包衝進廚房去,朝裡面忙碌著的母親喊了一聲「媽,我二姑來了」,扔下東西就進衛生間洗澡去了。韓棠也喊了聲大嫂,先把艾黎換下來的鞋子刷了刷浮灰,拎去陽台上晾著,回來脫了外衣洗過手,見韓柏已經在廳里坐下來,把茶泡好了,朝她一擺手示意,自管開始看電視了,想跟他說幾句話,又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看看他,一身半新不舊的家居服,乾乾淨淨的,頭髮有點長,臉瘦瘦的,也利利索索的……這不是他的功勞,是牟藝琳的功勞。
她心裡想著,嘆口氣,大嫂從廚房裡出來,招招手。
「不是說好了,中午我哥做飯?」韓棠故意大聲問。
韓柏又發出近似「哼」的一聲,抬手擺了擺。
牟藝琳說:「是他做。我先給歸置歸置。」
韓棠撇了下嘴,進了廚房。只有六個半平方的小屋子,恨不得每一寸都利用到極致。牟藝琳比她矮了幾公分,但人極瘦,因此倒顯得不那麼占地方。韓棠從門後拿了件圍裙,牟藝琳一把奪了過去,放到一邊,繼續擇菜,說:「叫你過來是說會兒話……你在家幹活干不夠是吧?」
她說著,把一旁的一個高腳圓凳往韓棠這邊踢了踢,讓她坐下說話。等韓棠坐下來,她問:「家裡沒什麼吧?」
韓棠坐下,抓了把豆角拿手裡開始掰筋兒,說:「沒什麼。我就是逮著個機會出來喘口氣。」她肩膀鬆弛下來,聽著牟藝琳和她閒聊著,最近這邊老鄰居又是誰誰去世了、誰誰家的孫輩結婚了……快兩年了,婚禮像是少了很多,許多年輕人結婚也不辦酒席因為不知道會不會因為疫情被取消;喪事卻像是多了不少,可也因為同樣的原因,一切從簡了……她把擇好的豆角放到籃子裡,說:「我最近老想起媽來。」
牟藝琳戴著花鏡,這是從眼鏡上方看了她,問:「夢見的?說什麼了?」
「那倒沒有。要說什麼不還是累了你。」韓棠倒笑了笑。
母親生前一直跟艾黎家一起生活的。韓柏是遠洋船員,年輕時一出海,動不動就是一年多,回家來休息不了多久,又要出門,家裡的事,都靠牟藝琳。好在母親雖然對待子女嚴苛極了,跟媳婦相處得倒還算過得去,這也多虧了牟藝琳能忍讓。牟藝琳做了大半輩子產科護士,在護士長的位置上退休,接著照顧病了好幾年的老婆婆,辛苦自不待言……娘家的事,她是幫不大上忙的。楚天闊那個人,口口聲聲是女兒不必養老,那是兒子的事……她回家幫幫忙,都跟做賊一樣快來快走。牟藝琳很體諒她,從不說什麼。可這是她心裡的疤……母親去世之後,她一次都沒有夢到過她。每次聽到牟藝琳說媽媽又在她夢裡說要吃這個吃那個,趕緊買了回來做好擺供桌上香,她都覺得羨慕極了。
「這有什麼累的。我現在連個看孩子的機會都沒有……每天老是在找事做。」牟藝琳看看韓棠的神色,曉得她想什麼,抬手肘碰碰她。「別瞎想。哎,最近手上有沒有合適的人啊?」
「有合適的人要幹嘛?」艾黎的腦袋突然從廚房門帘縫隙里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