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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4:30 作者: 馬小如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但還是接了電話。

    這些天接觸下來才知道,這男人當初不是穩,而是嚇傻了,神經細胞集體陣亡了,現在他的神經細胞漸漸甦醒,電話就有點多了。

    他直接去了蘇酥的病房,女孩的媽媽也來了,一臉忐忑激動,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他忽然想起在 ICU 外向她交代蘇文祥治療方案時的情形,她茫然又疲倦,似乎還有些無動於衷。

    直到第二天這個叫江以北的小伙子趕到之後,蘇文祥似乎才有人在乎。

    丁醫生看了看清早護士給蘇酥做的各項檢查記錄,一切正常,只需要耐心等她腦震盪造成的眩暈和嗜睡慢慢減輕就可以。

    「她是被安全氣囊擊中頭部,臟腑沒有受傷,也沒有骨折,只是顱腦有一定損傷,不過也沒到腦出血的地步,主要還是腦震盪的後遺症,你們不要緊張。」

    看了眼李小燕和江以北的神色,丁醫生覺得自己說了句屁話,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明天會比今天醒著的時間長些,一天會比一天好,放心吧。」

    正說話間,蘇酥吃力地抬起眼皮,又醒了過來。

    李小燕激動地撲到床邊,丁醫生也湊過去和她溝通,江以北站在不遠處,看著蘇酥迷迷瞪瞪應對過分激動的李小燕和一板一眼問她一加一等於幾的丁醫生。

    看了一會兒,他轉身出了病房,乘電梯去一樓的小超市買了包煙,穿過狹長的走廊從一扇小側門裡出來,站在還算清淨的牆根下點上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他朝天空吐出一口煙,鼻子一酸,眼眶紅了,哭笑不得地罵了聲操。

    不久前還嘲笑林小楓找了個娘炮。

    說臉打臉了。

    煙抽到一半,江以北接到孟朝朝打來的電話。

    蘇酥出事到現在,她基本上每天幾個電話問情況。

    「怎麼樣今天,醒了嗎?」

    江以北:「早上醒了一小會兒,睡了一覺,現在剛醒。」

    孟朝朝:「怎麼樣?意識清醒嗎?」

    江以北想起蘇酥那句好死不死的「失散多年的弟弟。」

    他鼻子是酸的,眼睛裡那點羞恥的水汽還沒吸收回去,唇角卻控制不住上牽,跟個神經病似的。

    真他媽瘋了,他心想。

    「嗯,」他說:「還會扯淡。」

    電話那頭孟朝朝的聲音明顯鬆了下來,笑著說:「可算醒了。」

    她又問:「你老丈人今天怎麼樣?」

    江以北:「一切正常。」

    孟朝朝:「那就好。」

    江以北:「這次謝謝你了。」

    孟朝朝:「哎呦會說人話了。」

    江以北:「等我回北京以後好好謝他。」

    孟朝朝:「謝他有點難度,不知道什麼猴年馬月才能堵到他,你還是謝我吧。」

    江以北乾脆利落地說:「行。」

    孟朝朝:「算了你還是繼續渾蛋吧,冷不丁說人話我有點怕。」

    江以北:「孟叔跟你說什麼沒有?」

    孟朝朝在電話那邊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沒有。」

    江以北也沉默了片刻,然後囑咐孟朝朝:「這事你別跟媽說。」

    孟朝朝:「我知道。」

    江以北這次沒有懷疑她的大嘴巴靠不靠得住,因為孟林深和林小楓離婚以後就老死不相往來了,這件事的深淺他和孟朝朝都知道,這次如果不是蘇酥的爸爸命懸一線,江以北也硬不下頭皮向孟朝朝開這個口。

    沒想到孟林深一句話沒有就來了,在醫院見到江以北時嚴肅而平淡,甚至連江以北感謝的話都沒接茬,下了手術台就走人了。

    江以北卻從他刀刻般古板的面孔和冷淡疏離的不苟言笑里看到了一絲余情未了。

    孟林深是林小楓第一任老公,林小楓陪老人看病時認識的他,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可惜兩個人在最意氣風發的年華一頭扎進各自的事業里,漸行漸遠。

    江以北覺得他們之間應該有過很深的情緣,後來也有過很深的傷害,不然孟林深這個名字也不會成了林小楓的逆鱗,直到現在也不能當著她的面提起,孟林深那邊似乎亦是如此,且他至今都沒有再婚,把自己忙成了個從死神手裡搶人的陀螺。

    相比之下,林小楓後來的兩次婚姻似乎就沒那麼刻骨銘心了。

    她因為荷爾蒙的碰撞嫁給了江征,江征帥是真帥,渣也是真渣,喜歡林小楓是真喜歡,管不住下半身也是真管不住,離婚時林小楓平靜灑脫,江征卻酗酒了很長一段時間,喝醉了時經常抱著和林小楓的結婚照痛哭流涕。

    後來她又嫁了個有錢人,幫那人變得更有錢了,可她像甩一塊破抹布一樣甩了那個人,說那個人味同嚼蠟。

    江以北掐滅菸蒂扔進垃圾桶里,慢慢往回走。

    她現在找的這個……長得算不上好,看樣子也沒什麼錢。

    大概是找對了吧。

    江以北抄著兜走到電梯前,伸手按了上行鍵。

    他們都愛她,卻都不好好留住她。

    電梯門緩緩打開,江以北邁腿走了進去。

    閃著金屬冷光的電梯門緩緩關上。

    他看著對面刷了綠漆的牆在視野里窄成一條豎直的縫,繼而消失,心裡淡淡地想,我不會把喜歡的人變成這輩子的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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