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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4:30 作者: 馬小如
    下課時門衛大叔從窗口給蘇酥遞來一把雨傘,說是她爸爸送來的。

    放學時雨卻停了。

    李小燕把她從沙發上提溜起來,讓她貼牆站著看電視,肩胛骨要儘可能多地和牆面接觸,拉長頸部線條,挺起胸部。

    她站得好累,李小燕橫臥在沙發上,嗑瓜子看電視,監督蘇酥有沒有偷懶。

    房間裡的暖氣讓人昏昏欲睡,蘇酥和蘇茜趴在床上看漫畫,窗外零星炸響一個煙花,春節聯歡晚會的重播從門縫飄進蘇酥的臥室,還有長輩們聊天的聲音。

    大伯母說:「女孩啊,學得好不如嫁的好。」

    李小燕附和:「就是,瞧瞧我,高中都沒畢業,但我們家老蘇是大學生啊。」

    蘇文祥:「女孩要學得好過得好......嫁得好......隨便吧。」

    蘇酥眼皮輕輕跳動,努力想睜開,一瞬間疲倦鋪天蓋地湧上來,她像在洪流里抓著一根稻草,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額頭感覺到輕輕的觸碰,有點涼。

    手被小心翼翼拿起,包裹在一團溫暖里。

    「不對啊......」

    偶爾一個夢境結束時,蘇酥會恍然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似的。

    她心裡好難過,好像有個特別特別重要的東西,她卻怎麼想不起來了。

    她來到黃島的銀沙灘,太陽把沙子曬得燙腳,她光著腳丫順著延綿的海岸線奔跑,跑遠了就轉過頭,朝身後的爸媽揮揮手。

    那是他們一家人最後一次一起旅行。

    她忽然停下腳步,看著遠處海天交接的那條線,不知是晴空有些刺眼,還是海風太咸澀,她看著看著,忽然淚如雨下。

    一塊青藍色的湖水忽然闖進腦海,櫻花粉的房車,灑滿雛菊的窗簾。

    她提著長裙在湖邊跑著,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停下腳步,望向身後,看到車頭上靠著的男人,個子好高,穿著寬鬆的黑 T 恤,手指間夾著只煙。

    男人朝她說了句什麼,可是風太大,她聽不清楚。

    她遠遠看著他,看了好久。

    最後她忽然開口朝他喊道:「江以北,我們不離了行嗎?我好喜歡你啊。」

    蘇酥在夢裡醍醐灌頂,是他呀,她怎麼能忘記。

    她連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她的手被人牽住,輕輕摩挲,然後一個涼涼的東西套在了她無名指上。

    再後來她開始說夢話,因為時不時有人吵她清夢,在她耳邊叫她起床,還毛手毛腳地捏她耳垂,玩她頭髮。

    蘇酥發出低低的夢囈,那個人好像沒有聽清楚,讓她再說一遍。

    蘇酥便在夢魘里艱難地重複:「給我手機。」

    耳邊的聲音問她:「要手機幹什麼?」

    蘇酥:「發微信。」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也想你。

    如果一直這麼睡下去了,那該有多遺憾啊。

    額頭落下一個吻,有個人在她耳邊輕聲說:「醒了再發吧。」

    那個聲音低低的,好溫柔。

    蘇酥在昏睡七天之後終於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在個大清早,病房裡靜悄悄的,一道帘子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間,晨光透過綠色的帘子照進來,視野里仿佛有個薄荷般清涼的夢境。

    蘇酥頭暈目眩,沉沉哼了一下,重新閉上了眼睛。

    身旁一陣兵荒馬亂,摺疊床在窄仄的空間裡被不小心踢了一腳,撞在隔壁的床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蘇酥被吵得再次睜開眼睛,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面孔,蒼白裡帶著絲倦容,目光卻像一個窮漢中了五千萬大獎,陷入癲狂的喜悅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對一遍彩票上的數字。

    江以北俯身捧住蘇酥的臉,沉聲問她:「醒了?」

    蘇酥想伸手摸摸他,可手上卻像墜了鉛球,抬不動只好放棄。

    她又有點暈,不過比剛睜眼的時候感覺要好些了,她閉上眼睛,嗯了一聲。

    江以北起身去叫護士,一腳又踢到摺疊床,再被帘子絆了一下,手機叮呤咣啷掉地上,一個人製造出了雞飛狗跳效果。

    兩個護士跟著他快步走回來,給蘇酥測血壓,聽心率,量體溫,檢查眼底,伸出兩根手指讓她數。

    江以北戳在一邊,臉上掛著兩個大黑眼圈,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依然擋不住身上的帥氣。

    「怎麼樣?」

    江以北沉聲問。

    張護士收起血壓計,笑著鬆了口氣,「指標正常。」

    李護士笑著對江以北說:「昨天丁醫生怎麼說來著,像她這種情況睡七到十天都算正常,一定會醒過來的,這下放心了吧。」

    江以北幾不可查的鬆了口氣,向兩個護士道了謝,又問她們現在需要做什麼。

    張護士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等八點鐘丁醫生查房的時候再看吧。」

    江以北點點頭,兩個護士走後,他拽過摺疊床,一屁股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蘇酥的臉頰。

    江以北和護士說話這會兒工夫,蘇酥的眼皮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墜下來,險些睡著,被江以北的小動作勉強喚回了神智。

    蘇酥慢慢轉過臉看向他,她一見到這個人就本能地高興,可心情還來不及騰空而起,就被一塊大石頭牢牢壓回了地上。

    江以北見蘇酥怔怔的,腦子裡忽然就閃過什麼失憶的狗血劇情,更狗血的是他背上竟然冒出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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