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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2:41 作者: 不執燈
    在之前的這幾個小時裡,他對於譚栩的回應有了許多種猜測,也許是半年前的分別重演,也許是譚栩壓根沒想明白要怎麼回答,所以乾脆避而不談。

    他的確想到了手機沒電的可能,只是「手機雖然沒電但是在臨飛前又有電了」這情況實在是超出預料。

    而譚栩又打電話過來解釋了一番「我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給他們這個荒謬的道別又增添了一絲曲折跌宕。

    余宴川很想笑,他看著飛機舷窗外緩緩流動的跑道,不自覺笑了出來。

    機艙內逐漸安靜下來,起飛過程中過道里沒有人走動,更便於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窗外風景上。

    腳下的機場畫面逐漸縮小遠去,大片城郊村莊與農田出現在視野中,地面幾輛螢光黃色的引導車變成小小的圓點。

    余宴川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連帶著坐在他右手邊蓋著毛毯的外國男人也跟他一同笑著。

    如同置身一部荒誕現實喜劇,飛機緩緩上行穿雲而上,按照常規拍攝手法,此時應該在雲層中慢慢浮現幾個字,「安城篇完結」。

    然後主角帶著鬆一口氣的微笑奔赴未知又充滿挑戰的明天。

    余宴川閉上眼睛,仿佛能夠看到鏡頭跟著他們的飛機升高至雲海之上,在星球的弧面上劃出一道長線,穿過晨昏線直達地球另一端。

    一路上未見氣流顛簸,降落時的曼城仍是太陽西懸的下午,算算時差差不多是安城時間的晚上十一點。

    來接機的是分公司的人,據余長羽所說是個分公司負責人,手裡沒有項目,日常工作內容就是指點江山,並且擔任了他當時在這邊出差時的工作助理。

    名字叫Jeff,不過余宴川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是個中國人。

    他站在接機的一行人里很起眼,余宴川迎著他的微笑走過去,和他客套地打了個招呼。

    Jeff向他頷首示意,接過他的行李箱:「余先生,舟車勞頓,我先安排您住下。」

    還會用成語,不錯。

    余宴川應了一聲:「好的。」

    Jeff的個頭很高,長袖衫下隱約能見結實的手臂肌肉,將行李抬上後備箱時遊刃有餘。

    他繞到副駕駛上替余宴川把門打開,隨後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余宴川盯著他的臉。

    「今晚先多加休整,明日我們再去公司里。這是您第一次來曼城吧?余總的別墅附近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地方,如果需要嚮導,您也可以隨時call我。」Jeff說。

    余宴川的目光落在他撐著車門的手上,那裡戴著一塊很昂貴的腕錶。

    「好的。」他點點頭,坐進副駕駛內。

    車子駛出機場,順著快速路駛向城區方向。余宴川仍舊沒能適應右駕左行,車窗縫隙里吹進來的風捲起頭髮,他從後視鏡里看著Jeff的臉。

    Jeff若有所覺,與他飛快地對視一秒:「怎麼了?」

    余宴川眯起眼睛,懶洋洋地看著他:「你認識我。」

    「當然,」Jeff聞言,很誇張地笑了一下,「怎麼會不認識。」

    點到為止,余宴川沒再說話。

    Jeff對他的態度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妙,說不清道不明,但余宴川能感受到,對於Jeff來說,他不是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也不是簡單的「上司的孩子」。

    看來之前余長羽和他說「私生子插手了公司的事」是真的,不管插手的人是不是林予、插手了哪一方面的事,起碼Jeff肯定知情。

    但余宴川此時最關心的還是他遠在國內的好學弟。

    也不知道算不算某種意義上的近鄉情怯,明明是他說落地後再聯繫,可他其實並不知道要如何開啟話頭。

    雖然譚栩平時是個看上去很冷靜的人,但余宴川莫名就能夠篤定,他一旦發出「我到了」這句話,譚栩立馬就能回電話過來。

    余宴川還不想當著Jeff的面出櫃。

    餘興海的房子是一棟獨院的二層小別墅,從衛星導航上看坐落在城郊處,沿路風景很別致,但余宴川暫時沒有欣賞的心情。

    四五點的太陽仍舊毒辣,Jeff送到即走,余宴川把院子大門打開,對著小花園裡枯死一地的花花草草拍了張照片。

    他把照片發給譚栩,「我到了」三個字剛打了一半,一條語音通話的窗口就彈了出來。

    余宴川居然有一種曾經接導師電話的錯覺,他按下接聽,喉頭一哽沒有憋出開場白。

    譚栩似乎也沒有想清楚要說些什麼,安城此時正值午夜,聽筒里靜悄悄一片,幾乎無法分辨出電話是否接通。

    沉默蔓延開,余宴川不想讓這種尷尬發散更深,輕咳一聲正要說話,對面一陣熟悉的動靜先他一步打破安靜。

    「嗡——」

    這聲豆漿機的噪音似乎在無形中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余宴川忽然感覺尷尬感消散不少,他笑了笑:「餵?」

    「到了?」譚栩說完,意識到他在說無用的廢話,又接了一句,「要呆多久?」

    余宴川把行李箱搬上幾個小台階,來到別墅門口:「估計要到年底吧,聖誕節前後。」

    「年底?你不就是去查個底細嗎?」譚栩脫口而出的話里頗有些不滿。

    「話是這麼說,但明面上是我爸派我來分公司鍛鍊能力的,干幾個月就走人換誰也不答應。」余宴川說。

    譚栩再次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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