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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這是他早年欠下的債,合該他來償還,只是那惡果太難承受了。

    江倦的意識逐漸模糊,眼神愈加迷離,身子也愈發沉了,當他的頭無力地垂向一側時,蕭始的心都要碎了。

    閉眼前的那一刻,江倦艱難地向他伸出手,最後勾住了他的小指。

    他們約好了的,會重逢,會再次相遇。

    ……

    江倦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走過了一片無垠的黑暗,路途漫長,身心疲憊,有好幾次都想停下腳步,就這樣沉沉睡去,不再醒來。

    每當他徘徊時,耳畔總會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聽不清說了什麼,卻是江倦堅持下去的動力。

    他拖著疲倦的身體,穿過那遍布蒺藜的冰原,終於得見了光輝遍照的盛景,見到了他牽念的人。

    夢裡的江住依然年輕,站在明暗的交界線上,成為了隔絕他直面死亡的高牆,站在那一線暗處,笑著對他說:「阿倦,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沒了昔日面對亡兄的歇斯底里,江倦坦然地面對他,對他說:「哥,我不執著過去了,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江住站在陰影之下,對他敞開懷抱。

    江倦就像孩提時那樣乖乖地被哥哥抱著。

    打從進入青春期開始,他就叛逆得不想再跟哥哥親近,總覺得這樣摟摟抱抱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丟人。

    直到失去以後,他才後悔沒能珍惜過去那些能和哥哥朝夕相處的日子,再擁抱一次哥哥成了他永遠的奢求。

    「他對你……好嗎?」

    他聽到江住這樣問。

    他微微勾起嘴角,點了點頭,「好,很好……只是從前的我們走了不少彎路,錯過了很多年,所以這一次,我不想再錯過了。」

    「阿倦,哥還欠你個道歉。」

    江住站在咫尺處與江倦對視著,他們就好像站在不同的時間線上遙望著彼此,一人被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而另一人則在驚濤駭浪中被迫沉浮,任由歲月摧殘,那一身反骨也被磨成了風骨。

    江住輕輕嘆了口氣,垂下眼帘,「當初瞞了你很多事,我一直很自責,丟下你孤零零一個人,是哥哥不好,希望你……別恨我。」

    「我從沒有恨過你,一直在恨的都是無能為力的自己。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年的我能更懂事一點,更強一點,你就不會那麼累,不必冒險,也不會是那樣的結果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

    江住撫著弟弟的臉,閉眼貼著他的額頭,扯出了一個笑臉,「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蕭始是個好人,不過他這個人身上有很多毛病,你們兩個人在一起總少不了摩擦,要慢慢磨合才是,不爽他就揍他!他這個人皮實,禁打,敢還手就踹了他,以後不受他的委屈!」

    江倦被這話逗笑了,江住也跟著舒展了愁眉,「我們阿倦這麼好,追你的人能從城南排到城北,又不是沒人要,天下兩條腿的男人那麼多,何苦受他的氣。」

    「現在的他已經很少給我添堵了,說實話,近十年來只有這半年我過得最舒心。」

    「我知道你性子悶,有什麼事總喜歡憋在心裡,過去還能跟我說說,我走了以後就更沒人能讓你開口了。既然事情都已經結束了,你決定跟了他,往後就可以將自己託付給他,讓他陪你一起擔著那些讓你喘不過氣的重壓,不必總是縱著他,他也不是半歲小孩,總得你惦記給他餵奶。」

    江倦有些猶疑,「話糙理不糙,可是哥,你真的願意我跟他在一起嗎?江家的血脈到了我這兒……真的要斷了。」

    「只要你過得好,我當然願意。這條路是很艱辛不假,但我相信你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除了彼此,沒有什麼再能讓經歷過生死的你們分開了。」

    江住頷首,朝他點點頭,「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回去了,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嗎?」

    「爸,媽……他們都還好嗎?」

    「很好,一切都好,我們既想見你,又怕見你,最大的心愿就是熬住這漫長的時間,在遙遠的未來與你重逢,所以,別讓我們失望啊,千萬保護好自己啊。」

    「我知道了。」

    江住最後抱了抱弟弟,而後幾步退遠,微笑著朝他揮揮手,「回去吧,我就這樣看著你走。」

    江倦點點頭,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哥。」

    「嗯?」

    「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江倦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能不能答應以後常來看看我?以往我怕見你,就連睡覺也不安生,可現在不同了,你能不能……抽空來入我的夢?我真的……很想你。」

    「好。」江住點頭應了,看著越發灼目的光,還有那遙遠的呼喚,催促道:「回去吧,他著急了,你再不醒,他就要瘋了。」

    「那我走了,哥,你和爸媽保重。」

    「你身子虛,記得不要貪涼,天涼下雨記得保暖,不然骨傷會疼,要調整作息,按時吃飯,別再搞壞身子了。」江住的聲音弱了下去,隨著江倦的腳步變得越來越遠,「哥哥也……很想你。」

    時隔多日,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終於睜開了眼。

    在江倦恢復意識的那一刻,床邊的儀器就「嘀嘀」響起了警報,驚醒了在他身邊合眼小憩的人。

    男人猛地坐了起來,睜著愕然的雙眼與他對視了片刻,緊接著就像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場面一樣,湊到了他面前,認認真真地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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