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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現在想想,也難怪蕭始會那麼恨他,江住過世以後,蕭始第三次失去了家,也是第三次被拋棄,任誰心裡都會有怨,只是蕭始選擇了最極端的一種做法,嘗試強行把這份依賴的溫情留在身邊。

    江倦貼近蕭始,拍了拍他的肩,任由他靠在自己懷裡。

    蕭始隱忍地啜泣著,語無倫次道:「那一天好黑啊,她死不瞑目,再也沒有人在我手指上綁髮絲,讓我堅強一點,別哭了……從那以後,我的噩夢千篇一律,都是她渾身血水,濕淋淋地站在我面前,質問我為什麼沒有早點兒回來救她。她無數次死在我的夢裡,我一遍又一遍抱著她冰冷的身體,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痛哭,越來越害怕黑暗,越來越害怕血腥……只有跟你在一起,噩夢才會暫息……」

    江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拔了根頭髮,纏繞在蕭始的小指上,說:「堅強一點,別哭了。」

    蕭始的哭聲就此頓住,抬起一雙迷濛的淚眼望著江倦。

    燈光昏暗,那人又恰好站在背光的位置,神情看不真切。

    蕭始沒有多想,憑著身體最真實的反應仰首吻住了那人。

    淚水糊了一片在江倦臉上,涼絲絲的,滑進唇舌間,那咸澀的滋味也漾了開來。

    「……當著你母親的面,能不能矜持一點?」他偏過臉去問:「還有其他有調查價值的舊物嗎?」

    「沒了,就這些。」

    蕭始匆匆抹去臉上的淚,收拾了僅有的幾樣物品放進背包,便合上了箱子,把房間恢復到他們進來之前的樣子。

    蕭始揉了揉鼻尖,再次貼過去,小聲說:「……謝謝。」

    「謝什麼?」

    「明明那麼想知道結果,卻沒揭我的傷疤。」

    江倦垂下眼帘否認:「我沒想知道。」

    「你就是想。其實我可以說的,因為我也很想知道真相,當年有人給了我一個極其敷衍的說法,這在我心裡一直是個解不開的結。你幫幫我,好不好?」

    江倦手裡拿著相框,手指不自覺摩挲著,輕輕一「嗯」算是回應。

    「我媽走了以後,我報警調查她的死因,警方給我的說法是她不堪病情,想不開選擇了自殺。我堅持她是被害的,她身上那些凌亂的傷痕根本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負責調查案件的警察卻對我說,因為我最先進入現場挪動了遺體,破壞了第一現場,他們的調查進行不下去,自殺是最好的結案方式。我當時……很絕望,很希望有人能幫幫我。」

    蕭始雙目無神地盯著江倦的手——他不敢去看相框裡的人,便注視著江倦那骨節分明的手。

    「那件事也給我留下了陰影,我對這世界感到絕望,覺得求助無門,還是走了正常的流程,結案後給她舉行了葬禮。告別儀式上,只有我一個人……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江倦的手不自覺縮緊了,還是沒忍住摟住了他,用他微涼的鼻尖貼著那人的,輕聲道:「……你受苦了。」

    只有受過同樣的傷,才知道切膚斷骨的滋味。

    他是打從心底替蕭始覺得疼。

    「各種意義上的……」

    「什麼?」

    「我沒再見過她。」

    蕭始深吸一口氣,坐起來說道:「她的遺體不見了,就在送去火化以後。殯儀館想掩蓋他們的失誤,給我賠償了一筆巨款,可我沒要。我覺得,找不到她也好,這樣我還能覺得她或許還在哪個我找不到的角落裡好好活著,騙騙自己。這一騙就是十多年啊……」

    蕭始摟住江倦,就如水中掙扎的求生者抱住了身邊僅有的浮木,「他們當年欺負我年紀小,欺負我不懂事,欺負我勢單力薄,把真相掩在了暗處,我本來……就想這樣糊裡糊塗過一輩子的,事到如今,再想追究也沒機會了吧?」

    江倦吁了口氣,仿佛醞釀著什麼。

    他忽然拉起蕭始,「站起來。」

    「……啊?」蕭始還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想要真相嗎?走,我去帶你——討個說法。」

    「等等,你是認真的嗎?」

    江倦身體力行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收集了老宅里有價值的舊物後,江倦帶著蕭始離開了這座荒廢已久的宅院。

    臨走前,他念念不舍拿著那老家的掛鎖,顯然是想把東西帶走,又怕沒了這層防護,老宅子會遭賊。

    後來蕭始拿了老宅子的舊鎖替換,他才放心把東西拿了回去。

    「真沒想到能在拆遷以前再回來一次。」蕭始說遠望著黎明前籠罩在黑暗中的大宅,心裡難免惆悵,「我還以為上一次就是永別了。」

    「會有機會回來的。」江倦說,「你總得有個歸處。」

    蕭始想說,我希望自己未來的歸處是你。但在他說出這話以前,江倦便轉身坐進了車裡,沒給他留下多言的餘地。

    「這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

    兩人回到市區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江倦身體還沒恢復,上車丟下一句「去市中級人民法院」就蓋起蕭始的外套倒頭睡了過去。

    他難得能在車上睡得這麼熟,兩眼一閉就沒了意識,被蕭始叫醒時,車已經停在了一家早點鋪子門前,馬路對面就是目的地。

    「想動嗎?」蕭始摸了摸江倦的額頭,「怎麼發了這麼多汗?」

    「虛。」江倦言簡意賅,「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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